正文 第10章 大好頭顱飛匣劍(2)(3 / 3)

吟湮有一天對她說:“我也會變成老婆子嗎?”問完了,自己搖搖頭,“不會,在那之前我要把自己殺掉。或者你把我殺掉好了。答應我,要讓我在最美麗幹淨的時候死掉。”

吟君回答:“那末,在我老去之前,你也會把我殺了嗎?”

“不!你太可愛了,比我還可愛!我想看你又老又醜的樣子,那才甘心。”吟湮咯咯地笑彎腰,飄帶拂到地上了,那帶子也是紅色的,像花一樣,或者說醉了的胭脂,暖風十裏麗人天,沾到灰塵,就有了暮色。吟君替她解下來,說:“我給你洗罷。”

她聽著二更鼓敲響。

婆子翻了個身,稍微有點醒過來,鼻子裏嘟噥出一個聲音,再次睡著。一定要等到半夜的睡眠,那才最深最濃呢!吟君很耐心地倚在門邊,像一隻貓。

貓是很成功的捕食者,食肉,但是很多人不太注意這件事,因為它們總是安然蜷臥在主人裙後,把爪子藏在肉墊裏。

直等到,夜最濃,夢最酣。

吟君終於跨進門,很慢很慢,沒有一點聲音。

抬腳時,先提起後腳跟,一絲、一絲,終於後半個腳掌離地,再抬前腳尖,一絲、一絲,全部抬起來,落地時,相反,腳尖點著地板,一絲、一絲,漸漸落至後腳跟,一定要慢,一定要慢,踏穩了,才起第二步。即使是陳年木地板,在這樣精心的關照下,也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她走一步,足要一盞茶涼;再一步,又是另一盞茶涼。

半裏之外,一朵曇花開放,夜晚的小蟲子迫不及待鑽進花心,對它說:“沒有蜜蜂,但是我在這裏。你知道夜晚有的人沒睡?我也沒睡。月亮準許我們相會。遲遲鍾鼓初長夜,注定了喚起相思。”

吟君想說:“你們可知逼死她要付出代價。”嘴唇動了動,什麼都沒說。她已經站在書玎的床前。

這兩人也已經睡著了,月光照著她們的睡顏,一樣寧靜。原來做下虧心事的人,也可以睡得這樣寧靜的。這不公平。那麼讓她們死好了。雖然好人壞人都是一個死字,聽起來也不公平,但弱者的複仇,隻能做到這麼多了。布衣之怒,血濺五步。該怎麼做吟君心裏有數。

吟君拿起被頭,對住書玎的臉,很慢很慢地爬到她身上,雙腿岔開,沒有碰到她,也沒有驚醒她。

下一秒鍾,被子蒙住書玎的腦袋,吟君壓住她的身子。

書玎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就在夢裏被襲擊、被捂住了,鼻子裏透不進空氣,嘴巴發不出聲音,隻能扭動身子,但是連身子都被重物壓住。

吟君使盡渾身力量壓住她、扭住她、按住她,雙臂雙腿一起用力,比親密愛人還要親密的擁抱,用來殺人。她喜悅得幾乎恍惚。

“放心走吧。我也快了。”最後時刻,她把嘴唇貼在被子上,對著被中的那隻耳朵,喃喃道。

第二天,微雲院的學生名冊上又劃掉了一個名字,書玎。一晚隻死一個,還好還好,院裏總共隻剩十幾個女學生了,節約一點死,也許還能撐到下一次司宮考試。

按照台麵上地說法,書玎當然是被杖責後衰竭而死,婆子一晚守著她們,也沒察覺有什麼人進門圖謀不軌,吟君睡在外頭,自然更與此事無關了——她是司宮,就算別人對她有懷疑,沒有確鑿證據,也說不得她。那一晚,那個房間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就沒人知道,但效果是顯著的:四月崩潰了。

她一崩潰,當然該明朱這個幫派倒黴。四月招供,縱然是口供孤證,司宮隻要說相信就可,而吟君顯然是一定不會維護明朱她們的。

明朱也沒有奢望吟君發慈悲,她直接遞出了手裏的裁紙刀。

沒有針對吟君,而是針對四月。

吟君比較有防範心、站得較遠,而且身為司宮,身邊有服侍的婆子,當然不如重杖之後的反骨仔四月殺起來容易。

刀鋒整個陷進四月柔軟的腹部,還怕不夠,絞了一下,才拔出來,上麵纏著腸子,於是握著刀的手軟了,鬆開,讓刀子半掛在受害者的肚子上。

朔華飛快拿袖子捂住嘴,吐了。

如果閉上眼睛、深呼吸,也許可以忍住惡心,不至於吐出來。但閉眼太危險了,朔華還是選擇髒一點、臭一點、辛苦一點,保持用自己的眼睛看世界就好。

明朱跌坐在地上,偏過頭,不敢再看四月。

奇怪,勇於殺人,為什麼不敢麵對殺人的結果?大部分人總是這樣。

四月“卟嗵”跌倒,死不瞑目。吟君挨過最初的錯愕之後,高聲命令:“把殺人者拿下!”

“我是誅殺反逆!”明朱大叫,聲音嘶啞。

如果真是反逆,當然應該誅殺;而且反逆生前所做的檢舉,大約也不便聽信。吟君眉頭一皺:“你有什麼證據?”

明朱從懷裏掏出一個本子,翻開:“這是四月桌肚裏找到的。她私寫亂碼,是想跟外麵人告發我們桑家的事。這種人怎能留!”

朔華目光落在本子上,倒吸一口冷氣。那是她的日記。不不不,不是四月,是她朔華的日記。

“嶔螳禦養敬六四三一十六?”吟君遲疑著讀出來,“這是什麼意思?”聲調問得鄭重。若四月真對桑家不利,她當然也不能坐視不理。

“唯禦宇才用禦。四月之狼子野心,實在可怕!”明朱急迫道。

吟君猛拍桌子:“既如此,你忽然刺殺她?是何居心!”

“小人深怕被奸人所害,一時豬油蒙了心!”明朱跪答,“請司宮娘娘責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