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章 石塚無情葬嬰寧(3)(2 / 2)

掀開虞珂的被子,王陽深深吸一口氣,很香。這個女人的體香如她的容貌一樣,嬌嫩柔軟。他探手進她懷裏時,她顫栗了一下,服從了,沒有掙紮、甚至沒有質詢。王陽喜歡這樣柔順的女人,但有時候,他想,也可以試試看烈性子一點的女子?當然,絕對不會再碰老女人了,對“母妃”曲意奉承的日子令他厭惡至骨髓裏,他發誓以後絕不再委屈自己。

沒關係,他才剛剛登基,眼前的好日子還很長很長。

“你真美。”快睡去之前,王陽在她耳朵邊喃喃道,“我喜歡一切美麗的東西。”虞珂沒有回答,看著他睡去。她知道外麵有高手衛護著,她沒有機會殺了他——她甚至沒有機會殺掉自己。

這就是她的家人希望她做的事了,扮演姨太祖母這樣的角色。然而她隻有十六歲啊,十五及笄進宮,十六歲的太妃,十六歲。虞珂無聲地笑起來,烏黑長發垂在潔白的胸前,美得哀婉。

那一晚,閩國新王妃睡得很香。她丈夫還是三殿下的時候起,就經常不在她身邊睡了,她已經習慣。至於丈夫去了哪裏?她有時候猜到一點、有時候完全不知道,沒關係,要作貴夫人,就是要能忍,百忍成金。就算天崩地裂,她照樣安睡不誤,這叫涵養。

何況,自從晉為王妃後,她發現她懷孕了。

王宮裏,什麼恩愛都是假的,隻有孩子是真的。她含笑把手護在腹部,覺得自己迎來了人生的巔峰。

十月懷胎,她腹部一天天隆起,親手做些小衣服、小褲子,想象兒子——肚子這麼大這麼尖,應該是個兒子吧——穿著小衣衫,怎樣呀呀舞動手腳、怎樣學步、怎樣長大,真是笑都笑不完。

忽然有幾個侍女驚惶的跑過去。王妃喝住問:“什麼事?”

“那邊——稟娘娘,王那邊——聽說是宮外一個女子,好像就是禮部葉大人為她跟家裏鬧事的那個姑娘——王把她留進宮裏。可她性子烈,結果、結果——”

“王上出事了?”王妃急著問。

“不!是那姑娘,一頭把自己撞死了呀!血噴了一天一地。聽說她死前還說了什麼話,王上正在發呆呢!嬤嬤叫我們趕緊找太醫來。”侍女回稟道。

王妃眼前一黑,針尖紮進手指,刺痛到達心底,肚子翻攪起來。她伸出手:“快宣太醫。”

朔華有時會經過一個石屋。那原來是很清幽、很有風致的一個石屋,可一個女孩子在那裏,把自己碰死了,於是石屋被封起來,重重藤蔓長在上麵,將它包裹住,像個謎,再也不容開啟。

細雨如絲,陳年的藤蔓是墨綠色,上麵還長了滑膩的細苔,而新生的藤葉子,油綠如夢,如虞珂當年手泡的那盞茶。

又是一年,有人死了,有人活下去,陰謀像藤蔓一樣滋長,舊的墨綠著被覆蓋在下麵,新的又抽芽,重重疊疊,不知有沒有意義——也許勝利活下去就是意義。

風吹過,藤葉沙沙作響,朔華打個寒噤,忽覺得這石屋裏有一縷怨氣,宣告王陽的死亡,甚至宣告她們每一個人的死亡。

宮女們之間悄悄傳說,那石屋裏是有鬼的。

“死去的女孩子多了,鬼在哪裏呢?你是什麼人,獨獨有能力例外不成?”朔華微笑,“如果真有厲鬼,那你就來吧,讓我見識見識。”

“你在笑什麼?”溫和的問話,青布履踏著潮濕的青草地而來。

朔華回頭:“先生。”

因為是同謀者,所以他們偶爾幽會,在深夜、在雨夕、在廢橋、在鬼屋,不訴說愛情、隻訴說詭計,不交流心曲、隻交流生死。他們的生命是用這種方式聯係在一起,與常人不同,卻比常人更血肉相連。

江雁齋交給朔華一個小小的錦盒:“你上次說的事,我會注意的。這個,你收好。”頓了頓,“有件事可能比較困難,你不要怕,我會盡全力保護你的周全。”深深看住她,“你相信我嗎?”

他想讓她相信,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與眾不同。朔華笑笑:“先生,我不怕。”

眼前的時光忽然變得模糊,她想起很久之前,在一個木屋裏,一個白衣女人喃喃:“娘,我不害怕,我好愛他。”

年華流轉,我們發現我們根本無人可以愛,於是我們不害怕。

帝釋天為妙色王說法道:“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出自《妙色王求法偈》。]他錯了,那不是解脫,那是羅刹。

藤蘿搖搖,聽取了朔華的話。下一劫,誰將恭逢羅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