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議未定,他娶的宋家女兒宋白仙奮起要拿刀殺他,說因為他行事太剛正,宋家不敢把謀反計劃告訴他,這才害得失敗。如果他一開始就孝順嶽家、參與其事,勝負仍在未定之天呢!刀當然立刻被人奪下,宋白仙也死了,而葉締正因這一殺,洗脫汙名,得以脫身。剛得脫牢械,葉締立即參與平叛善後事宜。桑家為了來錢,置辦許多逆產,逆產中用的粗人們,並不知道謀反,為了賺工錢,也幫著做事了,事實上是為謀反出了力。對這些人該如何處置?至於李巍反出京城,立刻向李巍示好,但實際並未舉兵、沒有為謀反效力的官員,又該怎樣論刑呢?葉締引《經》、《書》,按《春》、《秋》,剖刑律之條、解聖賢之言,論證前者不屬謀逆,但應該作為“逆產”的一部分充官;後者卻應罪比謀逆,其中“……逆天怎容恕過,掃塵蕩汙,方證人寰有道;通偽雖未舉刀,原心誅意[ 所謂原心定罪、“誅心之論”,指的是不單看他實際做了什麼、還要看他心意是否合禮合法。],乃知君親無將[ “君親無將,將而必殊”,出自公羊傳,意思是說,臣子對君父不能弑逆,連這個念頭都不能有,如果有的話,就可以把他殺死。]。嗚呼。方臘當年伏誅,群氓[ 氓,此處指百姓。一般指排除了“士”的百姓。]何辜,風霜雨露都領聖閣垂憐,為下者安能不恭撫?安史允日授首,珊瑚怎罪,金珠玉璫總入官中收沒,執事人豈敢失本分……[ 此判詞為熒某原創,如需轉用,請注明出處。]”等句,頗受稱讚,傳頌甚廣。王陽將他複了原職。
眾臣忌憚葉締,道他有宰相野心,便有人在王陽麵前指責葉締老幹涉刑部的事,越俎代庖。王陽倒不生氣,推心置腹道:“他倒想去刑部,當個庖呢!可讓他去了,我們還有好日子過?”於是葉締聖眷益隆。
至於如煙,眼看要升妃了。偏有個鄉下大齡醜女詣王,陳說厲害,道:“我不忌妒、無後台,用了我,你盡可以寵愛其他美女,但你需要我這樣一位王妃,為你理事。”說中王陽下懷,王陽便拜她為正妃,如煙不過升昭華司宮而已。
眾人都說,內外政事為之一清,我國要中興了。
如煙冊封時不動聲色,回來在朔華麵前出奇的緊張,竟說出心裏話:“她會是連波嗎?嗬,連波是我母親呀。她不願意看著我造孽,她要來破壞我的呀!”
朔華正一驚:連波死前無子,謠傳倒說她死時是懷著胎的……難道如煙是那腹中夭折的胎兒,回來複仇?
如煙轉又笑了:“騙你的,傻子。”
她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朔華其實不想在乎。她隻要確認她是她今生的主人。
眼波濺起愉悅的水花,如煙撫著她臉:“不管我是誰,如果我許諾打破這個肮髒逼仄的世界,你是否跟隨我。哪怕粉身碎骨?”
補記二
像你們一樣,我在行路,路途中踏碎了風霜草芥。如果我不被命運送上這條路,如果我還在外麵,跟他們都在某個安寧的地方,也許一切都會不一樣?我還有能力愛人,我這雙手裏根本沒有殺人的刀。就算他不愛我,也許我可以有其他更好的其他愛人,也許一切都會不一樣?可現在晚了。從那個冬天我踏出門的那步……不,從我還沒意識到的某一步起,一切都晚了。
有人許諾打破這個肮髒逼仄的世界,我跟隨她,哪怕粉身碎骨。
我的骨骼早已破碎,在我從一個孩子的軀體和心智中努力成長的時候,盡管我超出常人的冷靜與克製——如果允許我用這樣的字眼褒獎我自己的話——我仍然已經破碎。
所以不介意碎裂一次。
如果我再次碎裂,可以換取你們,經曆我們掀起的一切動蕩還活下來的話,可以活在更寬闊的世界裏。沒有人逼你們鞠躬盡瘁,紅極成灰。
沒有人剝奪你們生活的權力。懶一點、笨一點、俗一點,也可以生活下去的權力。
我並不喜歡你們每個人。但如果你們都能活下去,那麼我……如果有來生,大約,也可以,輕鬆一點活下去。
這個故事已經完了,我今生最好的季節已經完了,之後的路,我不過為了來生的世界而走。
聽我說,某個晚上月亮不知道在哪兒,地上開了朵淡藍的花,有看不見的女人悠然歌唱,胖乎乎的小姑娘轉著圈舞蹈,她唱道我們來吧,咯嗒嗒,雞媽媽。肉墩墩小腿光潔沒有疤。我在旁邊躲著,躲著我也知道自己是在做夢,夢醒後一切病都好了,因為我會把一切生了病的夢都打碎。於是我這麼高興,和著歌聲笑啊笑啊,自己抱緊了自己,暖洋洋地落下眼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