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子楠渾身電擊般顫抖了一下,腦海裏頓時浮現起這樣的情景:一個枯瘦的老人,臉上堆著莫測的笑容,眼睛裏燃燒著某種欲火,手中拿著一枝玫瑰花,朝她慢慢地移動過來,他的嘴巴裏吐出讓她心驚肉跳的話語:“……我的心肝,我的心肝……我想你,真的想你,你到赤板市上大學後,我就一直想著你,盼望著你回來……我每天都會買一枝玫瑰花,放在你的臥室裏,讓你的臥室永遠保留著玫瑰花的香味……我的心肝,我的心肝……你不在家的日子裏,我是多麼的難熬呀,可我不能夠耽誤你的前程,我不能不讓你上大學呀,我知道我時日無多了,我隻是想見到你,親手給你獻上一朵玫瑰花……”楊子楠驚恐地看著他,邊說邊往後退:“不,不,我不要玫瑰花,我什麼也不要,不要——”枯瘦的老頭還是在一步一步朝她逼過來:“我的心肝,你不要怕,你不要怕,我不會傷害你的,從來也沒有傷害過你,而且,我是多麼的愛你,你難道體會不到我的愛嗎,我的心肝……”
楊子楠哆嗦著拿起了床頭櫃上的那枝塑料玫瑰花,放在鼻子底下聞了聞,她沒有聞到任何的香味,這是誰放在這裏的塑料玫瑰花?難道那個枯瘦的老頭來過?
楊子楠突然說:“不,不,不要他來!我不想再看到他,永遠也不想見到他,我厭惡他——”
房間裏異常的寂靜。
楊子楠此時仿佛聽到了一個女人的聲音從某個地方飄來:“請跟我來,請跟我來——”
這個女人是誰?難道她也和玫瑰花有關?楊子楠的頭痛極了,像是要裂成兩半。
女人的聲音一直在她的耳朵邊縈繞,楊子楠無法控製自己了,她走出了臥室,來到了客廳裏,客廳裏沒有陳姨的影子,在這個深夜裏,陳姨會到哪裏去呢?楊子楠來到了門邊,站在那裏楞了一會兒,然後伸出手,打開了門,許多日子以來,她第一次打開自己的家門,門外的一切是那麼的陌生,仿佛是另外的一個她從來沒有到過的世界。
楊子楠走出了家門。
她來到了老光的門口,弄不清楚為什麼這裏也還有一扇門,這扇門如果突然洞開,又會看到什麼樣的情景?楊子楠的腦海翻滾著,但是她理不出一個頭緒,這是她痛苦狂躁的根源。
女人飄渺的聲音又響了起來:“請跟我來,請跟我來——”
楊子楠鬼使神差地走向了電梯,她沒有按電梯的按鍵,電梯門就主動開了,電梯裏空空的,什麼東西也沒有。楊子楠仿佛是被人推進了電梯,一個趔趄沒有站穩,電梯門就關了,快速地下降。電梯裏猶如冰窟那樣冷,楊子楠聽到有呼吸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楊子楠被那女人的聲音牽引著,走出了新月小區的大門。
小區的保安阿狗正趴在收發室的桌子上睡覺,他也許在做著一個美麗的夢,楊子楠走出新月小區,他一無所知。
這時,一輛出租車停在了新月小區的門口,從出租車上走下一個渾身酒氣的光頭的男人,此人就是楊子楠的鄰居詩人老光。老光借著昏黃的街燈,看到了楊子楠,他心動了一下。他的鄰居嗎?她怎麼和在電梯裏遇見時不一樣了,少了那份傲氣和矜持,整個人顯得恍惚飄渺。老光站在那裏,目光一直沒有離開她。老光分不清胡冰心和楊子楠,在他眼裏,她們就是一個人。一陣冷風刮過來,老光打了個寒戰,她在這樣的深夜裏出來幹什麼呢?她要往何處去?
楊子楠走出小區的門,往右拐走在街邊的人行道上。
借著酒勁,老光悄悄地跟了上去。
楊子楠的腳步很輕,她是飄零在城市夜色中的一片落葉。
楊子楠時而走得很快,時而走得很慢,跟蹤著楊子楠的老光有些無所適從,他躲躲藏藏的,像個賊似的,他自己也感覺自己是個賊,跟蹤楊子楠的目的是什麼,隻有他自己心裏清楚。
走了許久,楊子楠走到了七夕街上。
她為什麼會來到這條小街上?老光百思不得其解,躲在一棵梧桐樹後麵,鬼鬼祟祟地朝楊子楠探頭探腦。此時,靜悄悄的七夕街上隻有他們兩人。老光覺得身上發冷,對他而言,這種情況是不多見的,他一直認為自己身體的火力旺,就是在落雪的冬天,他隻要喝了酒,身體就會烈火般燃燒,根本就不會感覺到寒冷。這條小街陰森森的,他仿佛來到了另外一個世界,老光有些恐懼,酒意漸漸地在恐懼中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