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像一陣風吹過,常代遠渾身鬆綁般輕鬆起來,胸口沉重的石頭仿佛也被那陣風吹掉了,但他的心無法輕鬆,他已經聽不到女兒的尖叫聲了,女兒的安危牽動著他快要崩潰的神經。他一躍而起,顧不了那麼多了,開門衝向女兒的小房間。
女兒木然地坐在床上,隔一會兒就抽搐一下。常代遠抱住了女兒,焦急地問:“婷婷,你沒事吧?爸爸在這裏,你不要怕,不要怕!”常代遠邊說邊撫摸著女兒,女兒的精神一定還處在驚恐的狀態下,他要安撫女兒受驚的心靈。
常婷婷的身體還是隔會兒就抽搐一下。
常代遠撫摸她的時候,常婷婷突然沙啞著嗓子說了一聲:“小姨死了,媽媽也死了——”
常代遠腦袋“嗡”的一聲,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婷婷,你說什麼?”
常婷婷麵無表情,沙啞地說:“小姨死了,媽媽也死了——”
常代遠說:“婷婷,你是在做夢,你小姨沒有死,你媽媽也沒有死,你媽媽現在在小姨家陪小姨呢,她這樣做是為了讓小姨的病盡快好起來。”
常婷婷冷冷地說:“我不是做夢,我真的看到小姨死了,媽媽也死了。我知道你要回屋去睡覺了,你為什麼不像媽媽在家那樣陪我睡覺?你走後,那個很高的瘦老頭就把我帶走了。我和老頭出去的時候,爸爸你在喝酒,我看到了爸爸,爸爸好像沒有看到我們。我想叫爸爸一聲,可是我叫不出來。老頭把我帶到了一個很黑的地方,我什麼也看不見,我聽到了媽媽的叫聲……我大聲說:‘我要媽媽!’我什麼也看不見,我的眼睛像是被一雙手蒙住了,我聽到老頭在我耳邊說:‘你不要看,你不要看!’一定是老頭把我的眼睛給蒙住了,像我幼兒園的小朋友小麗那樣從我背後用雙手蒙住了我的眼睛。我大聲說:‘臭老頭,你不是說帶我來找媽媽嗎?怎麼不讓我看媽媽呢?怎麼這樣黑呀?我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看不見!’小姨和媽媽的叫聲停了下來,我聽到老頭在我耳邊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然後我就看到了蠟燭的亮光。我站在一個四周黑乎乎的地方,好像是一間很大的房間。我看到媽媽躺在地上,她身邊還站著一個陌生的叔叔。媽媽的身上全是血,血流了一地。我聽見老頭在說:‘你媽媽死了,年紀輕輕就死了,可憐的孩子!’我大聲地叫著媽媽,我撲在媽媽身上大叫著:‘媽媽,你不要死,不要扔下婷婷,不要扔下爸爸,不要像小姨一樣死掉,不要——’可是,沒有人聽見我的哭喊,那個陌生的叔叔根本就不管我,他冷冷地笑著……最後,老頭把我從媽媽的身上拉了起來,他說他要帶我回家。我不想回家,我要和媽媽在一起,我要和小姨在一起……爸爸,媽媽真的死了……我再也見不到媽媽了,爸爸也再也見不到媽媽了,媽媽真的死了,死了……”
常代遠真的要崩潰了!胡冰心和楊子楠現在究竟怎麼樣?他一無所知!女兒的話無論是真是假,都讓他的內心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恐懼!
75
星鬥滿天。市郊公路38公裏拐彎處。公路旁邊河灣上的那片柳樹林裏響起了挖地的聲音。這個星鬥滿天的晚上,柳樹林子裏一片迷蒙,林子裏的夜鳥都像被催眠了似的,沒有一點動靜,挖地的聲音在寂靜中顯得響動特別大,也沒有驚醒那些夜鳥,喜歡在夜晚出沒的貓頭鷹也無影無蹤,無從循跡。
大河的流水嗚咽著,像個怪獸在叫。
方達明在柳樹林子裏的那塊小空地上,用鐵鍬挖著土。他聽到了粗重的呼吸,呼吸聲從他嘴巴裏發出,又似乎是從另外一個人的嘴巴裏發出的,方達明知道在這裏還有另外一個人,他也希望她發出粗重的呼吸。方達明揮汗如雨,其實這個夜晚特別的冷,天在降著霜。
方達明邊挖邊顫抖著說:“若虹,我知道你在這裏待膩了,我把你挖出來,帶你到另外一個地方去,親愛的,你要是能夠複活,我願意去死!一切都是我的錯,我不會再企求你原諒我,我會和你在一起,和你說話,和你做一切你想做的事情,你不會再獨自寂寞了!你不是說愛我,離不開我嗎?我明白,若虹!盡管我有生以來真正愛過兩個女人,但是真正愛我的,隻有你一個人!若虹,你冷嗎?你很快就不會冷了,很快……”
方達明挖出了一個坑,一種奇怪的臭味從潮濕的泥土中散發出來,在小樹林裏隨風飄蕩。
方達明聞到了這奇怪的臭味,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小瓶香水,擰開蓋子,往坑裏灑去。他喘著氣說:“若虹,這是你最喜歡用的古龍香水,你聞到了嗎?我還給你帶來了你最喜歡的玫瑰花,放在車上,一會兒你就會和它們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