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兩旁梧桐樹的葉子基本上已經落光了,那些光禿禿的梧桐樹像是無奈地高舉著彎曲的手,還有一兩片堅韌地掛在枝丫間的葉子也在暮秋的霜風中瑟瑟發抖,無言地訴說著生命的悲涼。
方達明的車停在了路邊。
車裏的音響發出嗞嗞的聲音,有什麼金屬物尖銳地劃過他的骨頭……女人的歌聲又響了起來:
“……
I thought you fell in love with me watching Casablanca
Holding hands beneath the paddle fans in Rick’s candle-lit cafe
Hiding in the shadows from the spots
A rocky moonlight in your arms
Making magic in the movie in my old Chevrolet
……”
方達明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那一幕:
……暴雨,雷鳴電閃!
方達明在這個夏日的暴風雨之夜,最後一次和梅若虹大吵了一架,摔門而去。
他來到了七夕街上,就聽不見為愛而淒慘的哭聲了。
這個暴風雨之夜,方達明不知道要往何處去,從內心深處,自己不願意傷害梅若虹,最後還是把她給傷害了,賭癮就像是毒癮一樣,他沒有辦法戒掉……他也沒有辦法不愛梅若虹,可是已經有了另外一個女人,盡管那個女人不會像梅若虹一樣死心塌地地愛他,那個女人卻在他最危難的時候幫助了他,要不是那個女人給他提供資金,他的西岸酒吧早就被人當作賭債收走了……梅若虹的回來,讓他頭上時刻都頂著雷,他不敢讓那個女人知道梅若虹的事情,甚至把梅若虹安排到了另外一個地方住,在這個深夜,梅若虹又來到了他家裏。不知道為什麼,說了幾句,他們就吵了起來,接著就是梅若虹的大哭……對於賭,他現在已經很節製了,很長時間才去過一次賭癮,而且賭得也很小……現在,這兩個女人讓他頭痛,他不能夠讓那個女人發現梅若虹的存在,梅若虹還要和他吵架,要在他麵前痛不欲生地哭著,哭得他煩透了……
暴雨澆透了方達明。他被巨大的風雨雷電的聲音包裹著,無法掙脫,他突然想,人是不是一生下來就沒有了自由,就會被一切一切的東西包裹起來?什麼親情,什麼愛情,什麼工作,什麼金錢,什麼欲望,什麼物質……一切一切都是那麼的繁瑣,控製著一顆活蹦亂跳的心!方達明在暴風雨中吼叫道:“雷呀,你把我劈死吧,我活得毫無意義!”
一隻白色的小狗躲在一棵梧桐樹下瑟瑟發抖,它嗚咽著,眼睛裏發出綠光。
方達明一眼瞥到了那隻小白狗,突然動了動惻隱之心,但他還是沒有管它,在一種極度灰暗的情緒中向停在不遠處街邊自己的車走過去。他不知道梅若虹身上穿著那件紅色的吊帶裙,腳上蹬著那雙粉紅色的塑料拖鞋,也下了樓。在他走向車時,梅若虹來到了街邊,傾盆而下的暴雨也把她澆透了。
梅若虹看到了那隻小白狗。
梅若虹眼睛裏透出一種哀綿,她走過去,抱起了這隻小白狗。小白狗溫順地躲在她的懷裏,像是找到了一個良好的歸宿,它不知道梅若虹此時的心境,其實它和這個抱著它的女人是同病相憐!梅若虹抱著小白狗站在那棵梧桐樹下,看著方達明的車燈亮了,她不知道方達明有沒有發現自己,也不知道這個她無法離開的男人要去哪裏。
梅若虹在暴風雨中淒涼地唱起了那首叫做《卡薩布蘭卡》的英文歌,方達明會聽到她唱的這首歌嗎?暴風雨巨大的聲音無情地淹沒了她的歌聲!梅若虹是因為方達明喜歡這首歌才唱的,她希望他聽到,希望他記起最初他們相愛時的那些日子。
那是多麼讓人懷念的日子呀,因為異地相戀,梅若虹隔一段時間就來到赤板和方達明相聚,方達明也會隔一段日子去梅若虹所在的那個小城裏和她幽會。小城裏有一條小巷,小巷裏有一家簡陋的小吃店,每天很晚才關門。那家小吃店裏的小吃很有味道,梅若虹帶方達明去了一次,他就迷上那地方了。其實,方達明迷上的是那個小店裏放的背景音樂。那個小吃店每天開門營業就開始重複播放那首叫《卡薩布蘭卡》的老英文歌……一個深夜,梅若虹和方達明坐在那個小吃店裏吃夜宵時,方達明突然說:“這個小店裏怎麼老是放這首歌呢?是這首歌讓這個小吃店有了一種特別的情味……”
梅若虹想起遙遠小城的那個小吃店,臉上露出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