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郎心似鐵
林賽紅離開醫院的時候,已經是午夜了。
這時候的他,開始後悔當初為什麼沒有選擇既幹淨又舒適的牙醫,而是選擇了骨科,耳朵裏充斥著“茲嘎茲嘎”用鋼鋸鋸斷骨頭的聲音,他覺得自己更象一個木匠,而不是醫生。他甚至抱怨起父母來,給自己起了一個女性化的名字“賽紅”,手術外衣上每天濺滿了鮮血,難道這個職業從自己出生那天起就定了?
嶄新的“標致307”駛出了地下車庫,駛往回家的路。林賽紅住在徐彙區,醫院在楊浦區,要橫跨一條蘇州河。在上班高峰時段,最多耗時一小時四十分,而在夜深人靜的路上,半小時足矣。
車拐入幽靜的衡山路,路的兩旁栽種著高大的法國梧桐,白天的時候,這條路就行人稀少,現在更不用說了。一陣倦意襲來,林賽紅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忽然他的視線捕捉到了一樣東西,足以驅趕他的瞌睡。車前50米的地方竟然橫著一樣東西,隨著距離越來越近,他越來越覺得那是一個人,眼看距離不到10米了,他穩穩地踩了刹車。
林賽紅下車,走到那個人跟前,那是一個穿風衣的男子,臉朝下趴在地上,一動不動。林賽紅朝周圍看了看,沒有一個行人,鹵素路燈散發的燈光被濃密的樹蔭遮蓋著。其實林賽紅很想把車開走,不想多管閑事,萬一那人已經死亡,麻煩就大了。手術後的他很累,想早點回家洗個澡,舒舒服服躺在大床上看一會兒書。但作為醫生,總不能見死不救,所以他很不情願地蹲下身,把那人的身體翻過來,手感馬上告訴他,這不是一個人。
那是一隻櫥窗裏擺的塑料模特,林賽紅蹲著,稍稍遲疑片刻,耳朵就捕捉到了某個物體朝他身後快速移動的聲音,還有另一件物體劈開空氣時發出的“呼!”的一聲,他下意識地回過頭,前額就挨了重重一擊,他覺得腦袋象車胎一樣爆裂了,思維被擊成無數的碎片,朝周圍飛濺出去……
林賽紅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三天以後了。
警察告訴他,類似的案件在徐彙區已經發生多起,犯罪分子製造假象,誘使駕車人下車查看,從背後突然襲擊,用木棍將其打昏,趁機洗劫財物,由於是身後偷襲,又在夜晚,受害者根本來不及看清罪犯的外貌特征,給破案帶來了不小的難度。
幾名受害者中,最嚴重的至今處在昏迷狀態,醫生說有可能變成植物人。雖說頭骨是人體中最堅硬的一塊骨頭,但由於頭部位置特殊,遭受猛擊,可能造成顱內血腫,引發腦幹功能衰竭而死亡。因此林賽紅算是幸運的,額頭被縫了六針,蘇醒後的記憶和思維都屬正常。
根據警察的要求,他提供了丟失財物的清單:手機、錢包,放在副駕駛席上的皮包,包內有SONY筆記本電腦和一個戴爾PDA掌上電腦,最讓他心痛的是手上戴的一塊瑞士“豪雅”運動型手表,那是第一個女友送給他的生日禮物。
不幸中的萬幸,歹徒沒有把車開走,新車開了才一個月,還有一大筆車貸要還呢。
躺在自己醫院的病房裏,來看他的人絡繹不絕,說的話不是“破財消災”就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之類,聽起來,好象自己應該開個派對慶賀遭歹徒襲擊。院長和副院長也來看過他,讓他安心養傷,把排在後麵的手術交給其他醫生去做。
病房裏堆滿了鮮花和各種營養補品,林賽紅把它們統統送給了護士。
“林醫生,怎麼沒有女友來看你?是不是over了?沒關係,隻要你發布一個聲明,這邊的護士們個個爭先恐後哦!”
護士們愛跟他開玩笑,上了年紀的護士說起性笑話來從不臉紅,林賽紅隻能報以苦笑。
拆線以後,他告別了病房,回家靜養,他打算利用這個機會好好休息一下。醫院的名氣響,病人慕名而來,象他這樣三十出頭的年輕醫生,已經是成為醫院的骨幹力量,每天至少一台手術,確實夠累。
額頭的傷口隱隱作痛,有時會頭暈,他時常做惡夢,夢見那個歹徒,他戴著一個黑色麵罩,難以看清他的麵容,歹徒揮舞木棍,把他嚇出一身冷汗,驚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