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目光從窗外移到窗台上,那兒擺著一個宜家的玻璃瓶,裏麵裝著五花八門的硬幣,凡是我去那裏旅遊過,就會帶回一些小麵額的硬幣,裝進這個瓶子。現在瓶子裏有香港的,台灣的,新加坡的,韓國的,日本的,馬來西亞的,越南的,柬埔寨的……每次出差幹活,我都不嫌重量地把它裝進拉杆箱。朋友說那是招財的,比招財貓管用。看來還挺有道理。
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房間裏站著一個女人,穿著一件紫色的羊毛衫,站在床前,她戴著一副大大的迪奧墨鏡,我看不見她的眼睛,但是她注視著我,神情專注,嘴唇翕動,仿佛在喃喃地說著什麼,好像有話對我說……
我醒來以後,前思後想,給老麥發去一條短信,問他有沒有那名女編劇的照片,給我看看。短信發出去後,我盤算著,老麥一定會打來電話,問我要幹嘛?可沒想到,他連問都沒問一聲,很快就給我發來一條彩信,是他和一個女人的合影,不用問,肯定就是女編劇了。可是我一看照片,心裏就格登一下。
這是個中年女人,身材明顯發福,雙下巴,戴一副近視眼鏡,跟我夢裏的那個女人截然不同。而我夢裏那個應該不會超過三十歲,相比苗條得多,略顯憔悴。
這肯定是兩個女人。
我忽然冒出一個大膽的念頭:
植物人,從嚴格的意義上來說,仍然是病人,而非一具屍體。那麼,這個所謂的“鬼氣”應該跟那女編劇毫無關係,而是另外一個人的。
那個穿紫色羊毛衫的女孩,她到底是誰?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這家賓館,這個513房間,想必也是如此。在我之前是那女編劇,在女編劇之前,肯定還有張三,張三之前還有李四……在這些人當中,或許就有一個人,死在了這間房間裏,她的魂兒遲遲不肯離去,逗留在這裏;或者離開過,因故又返回了……
結束了一天的工作,我倒在床上,身體歇著了,大腦卻拒絕休息,以槍手慣有的邏輯思維,一路狂奔……
Iphone發出聲音,收到一條短信,來自一個陌生的手機號,186號段,是聯通的。內容很簡單,就兩個字:“你好”。
我沒搭理他,不是群發的垃圾短信,就是不懷好意的家夥。
過了五分鍾,又發來一條,這次多了兩個字:
“見個麵吧。”
我還是不搭理。
又過了兩三分鍾,第三條短信來了:
“我就在門口。”
我開始重視了,不得不重視!
我仔細審視了一遍這個號碼,確定不是來自通訊錄的,我是第一次見到這個號碼。
我顫抖的手指,按著Iphone的虛擬鍵盤,發去一條回複:
“門口?哪個?”
很快,第四條短信來了:“513房間。”
我看下時間,現在是淩晨一點不到。我打開那款軟件,此時,此地,鬼氣指數是:
45!
我從床上彈了起來,定了定神,輕輕拉開窗簾,看了看外麵的情況。沒錯,這裏是五樓,以我的身手,要是翻窗爬出去,不是摔死,也得摔個半身不遂。
Iphone又響了,收到第五條短信,這次字數最多。
“開門吧,請相信我,我沒有惡意。咱倆總得見個麵。”
“咱倆”?這是她用的稱呼,我覺得挺別扭,我現在不想、將來也不想、永遠不想,跟一個鬼成為“咱倆”。
我定了定神,躡手躡腳地朝門口移動,鬼氣指數隨之往上:
45……46……47……48……
當我靠近房門的時候,指數跳到了49。
我輕輕撥開貓眼上的蓋子,朝外窺望——
門口果然站著一個人!不是什麼別的東西,的確是人,是個女孩,穿著一件紫色的羊毛衫,戴著一副大大的迪奧墨鏡,幾乎遮住了半張臉,跟我夢裏的基本一樣。
她略微抬了抬偷,臉對著貓眼,好像知道我正在窺視她,還給了我一個微笑。
她的臉很白,像打了很厚的粉底,與墨鏡形成強烈的色差。
我把防盜鏈條輕輕撥開,擰注門把手,輕輕往右一旋,吧嗒,門舌鬆開,隨著房門的開啟,鬼氣指數終於達到了最高值:50!
如果喬布斯還在世的話,我一定要發一封電子郵件給他,告訴他,貴公司的Iphone多麼偉大,它確實“改變了世界”,還包括陰陽界。
她進屋了。
“墨鏡我就不摘了吧,免得把你嚇著。”她平靜地對著我。
之後的二十多分鍾裏,她一直在說,我在聽。
她是一家銀行個人部的理財經理,月薪有兩萬多。她和男友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男友卻染上了賭球的惡習。2010年南非世界杯,輸掉了二百多萬,已經到了徹底絕望的地步。莊家雇了打手來進行暴力要債,他怕極了,準備把自己僅有的一套房子賣掉。
他求她,幫他先補一下窟窿,因為賣房需要走程序,沒這麼快。如果對方發現你要得急,就會殺價殺得狠。
她挪用了客戶的錢,幫他還了賭債。當時她的想法是,他賣了房,就可以死心了,肯定不會再賭了。他們可以租房,憑她的高薪,哪怕養他一年半載也不成問題,等他調整好心態,去找一份新的工作,從頭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