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太傻太天真,一夜之間他就人間蒸發了,手機關機,房子沒有賣,而是出租了,預收了人家三個月的房租。她怎麼也找不到他。而找上門來的,不是他,而是被挪用資金的客戶,還有她的上司。
她選了這家賓館,這個房間。“513”是他們相識的日子,5月13日。一次銀行為客戶舉辦的餐會上,他們相識,三年的戀情就此展開。
她在這裏自殺的,是去年的事。
明天,是她的周年忌日。
“你為什麼跟我說這些?”我顫抖的聲音問。
“你讓他來一趟。”
“我??”
“是的,”她的目光透過墨鏡,上下打量著我,一字一頓地說,“你有點假小子的風格,雖然有點另類,但是他喜歡的那種類型。你一定能讓他過來……”
“過來”是什麼意思?我很想知道,卻沒有問出口。我能感覺到,一旦他真的“過來”了,肯定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你是說,來這裏?”我追問,“他應該記得,你的屍體是在這家賓館、這個513房間被發現的,又逢忌日,他怎麼會來這裏?怎麼敢來這裏?!”
她頓了頓,說:“你沒注意到嗎?往東不過三十米,新開了一家速8酒店,也是經濟型假日酒店。你把他約到那裏去,當然,到時候你不用出麵,我會在房間裏等著他的。”
“可是……我……”我在猶豫。說真的,盡管我同情她的遭遇,可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幫她——把一個素昧平生的男人,像釣魚一樣,釣到酒店裏去!
她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說:“我有他的微博賬號,你做他的粉絲,讓他加你。你選一張自己的照片用作頭像,他看了一定會心動的。我有八成的把握。”
“可是……”我還有一種擔心,大一開始,這種擔心就如影隨形。“我怎麼知道,這不是一場惡作劇呢?”
我的意思是,你到底是人是鬼,證明一下給我看看!這總不過分吧?
她稍稍愣了一下,苦笑地說:“你知道嗎?我在自殺前做了什麼?”
她側過臉去,把墨鏡摘下了,然後把臉轉過來對著我。
我看到了一張終生難忘的臉。
她的右眼,隻有眼眶。眼眶的邊上,是一灘幹涸的血跡——
她把自己的一隻眼珠挖了出來!
因為她痛恨自己瞎了眼。
她男友的微博用戶名,是他養的狗的名字,叫“拉拉”。
我加了對他的關注。
我微博上的頭像,是網上下載的一幅小貓的萌照,我換上了自己的照片。這是我花了整整兩個半小時,辛辛苦苦拍了七十多張自拍照,然後精挑細選的。
很快,他也加了對我的關注。
之前我的微博裏,都提到我正在南京,在劇組裏,但具體是哪家賓館包括房間號,我從未泄露。
我們之間很快熱絡起來,還用上了微信,彼此聊了起來。
他也把照片發給我了,的確是個帥哥,很陽光,大多數女孩子都會心動的那種。絕對不會想到,這是一個無恥的賭徒,不惜讓女友賠上性命,他卻獨自逍遙。
他一直在試探我,想看看我的底線在哪裏,對一夜情有沒有興趣。
當然了,我讓他心花怒放。我告訴他,我的酒店地址是長波路138號的速8酒店,626房。看見這個地址,他猶豫了許久。我想他肯定看出來,這個酒店,離他女友自殺的那個酒店很近,近在咫尺。
他還是決定過來。男人終歸是男人。
我給他的時間是晚上十二點。為什麼這麼晚?我告訴他,劇組在拍夜戲,我得守在現場,幫著導演編台詞。事實上這種活兒我也幹過,最底層的槍手才幹的活兒。我十一點鍾左右回到酒店,吃宵夜,洗澡,然後……你想來就來,不來拉倒,我睡覺。明兒一早我還要跟著劇組出發呢,總之我很忙的。
“晚上見”。他最後發給我三個字。
晚上見?見你的大頭鬼,我才不想見你呢!有別人想見你……哦,不,恐怕那不是人,而是……那種東西。
晚上十點多,我就結束工作,把新完成的一集劇本發到老麥的郵箱裏,然後洗完澡,通常我會上床睡覺,可我睡不著,睡意全無,我打開電視,東看西看,吃著餅幹和巧克力,喝著咖啡。我知道,這將是一個不眠之夜,我必須提起精神來。
快到十二點了,我走到窗前,望著下麵靜寂的馬路,不時有出租車駛過。有空駛的,也有載客的。我忐忑不安,胡思亂想:他會不會坐在裏麵,去速8酒店,穿過大堂,走進電梯,按下6層,來到626房間門口,摁響門鈴,然後,門開了,他看到的是一個戴著墨鏡的女孩,他會愣在那兒,呆若木雞……
叮咚!門鈴響了。
我定了定神,確定不是幻聽。這不是他在按速8酒店626房間的門鈴,而是有人按了我513房間的門鈴。
我看了下時間,零點十三分。好快啊,這麼快就結束了?一定是她,過來跟我說感謝的。
他怎麼樣?死了?跑了?還是……
來不及多想,我連貓眼都沒顧得上看,撥開防盜鏈,就把房門打開了——
走廊裏暗暗的,燈怎麼滅了?有一個黑影站在我的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