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天火 第八章 細雨迷離之夜,橫死之屍
01雖然已經猜到了宮本喜藏出鎮的目的,但安路卻無計可施,他隻是一介文弱書生罷了,又做得出什麼來阻止這一切?他隻好歎了口氣,繼續保持沉默。大概因為發泄出了一通怨氣,謝老先生的心情也好了不少,邀請安路到他家裏去吃晚飯。安路還是謝絕了謝老先生的好意,他想回到狹窄的小屋裏,一個人好好靜一下。與謝老先生告別後,安路見時辰也不早了,快到吃晚飯的時候了。於是他先來到小酒館,酒館裏就他一位客人,安路隨便點了兩味小炒,吃完晚飯後,安路尋思著是不是應該去龍天翼的屋裏,和他打個招呼。而這時,安路突然看到一個五大三粗滿胳膊鐵疙瘩的漢子走進了小酒館裏。此人,正是安路今天才結交的朋友,鐵匠獨龍。獨龍一看到安路,就大聲說道:“安醫師,我先到你的小屋去找你,沒見著人。我猜你就在小酒館裏解決晚飯,所以就到這裏來找你了。”“獨龍大哥,你找我?什麼事呀?”安路跟著獨龍來到了長街上,獨龍說道:“剛才我妹妹來找我,讓我來幫你一個小忙,到了晚上你就不用再那麼辛苦地監視著繡球樓的黃銅大門了。”“呃……”安路到秀溪鎮來的目的,被獨龍毫無心機地一語道破,他還真有點不好意思呢。獨龍也不介意,拉著安路來到了他在繡球樓外的那間小屋旁。獨龍從安路拎著的網兜裏,先取出了風鈴,掛在了小屋的窗欞上。接著他又取出釣魚線,將一端係在風鈴上。獨龍又繞開釣魚線的線團,牽成長線,出了小屋。他將長線垂落在地麵,然後慢慢向繡球樓的黃銅大門走去,一邊走,一邊放線。釣魚線極細,與地麵表層的顏色相差無幾,獨龍放線的動作又很隱蔽,如果從遠處望過來,根本看不出他將釣魚線從小屋一直放到了繡球樓獨院的黃銅大門外。當獨龍走到黃銅大門外的時候,他撮舌吹出一聲尖利的哨響。片刻之後,黃銅大門出現了一條小縫,裏麵露出了雙喜的半張俏臉。她伸出一隻胳膊,從她哥哥的手中接過了線頭。隨即,黃銅大門重重合上,但那條釣魚線卻從門縫裏伸入,並未折斷。按照雙喜之前出的主意,她會將釣魚線的另一端纏繞在黃銅大門內的門閂上,然後緊貼地麵繃緊。那幾枚鐵定就是用來將釣魚線固定在地麵上所使用的。夜晚的時候,如果有人造訪繡球樓,隻要開門,釣魚線就會繃得更緊,發生震動,令小屋那邊的風鈴產生搖晃,發出脆響。如此一來,安路就不用再熬夜監視,隻要風鈴響了,他再披衣起身,也同樣能夠完成對繡球樓的監視。嗬,雙喜果然是個聰明伶俐古靈精怪的小丫頭。當然,安路也明白雙喜為什麼會幫他。安路是設在明處的監視著,雙喜更想找出那個隱蔽的監視著。監視者不會總是躲在暗處的,他能偷聽到錢霄對雙喜所說的話,一定就躲在不遠的地方。如果那個神秘監視者再度出現,說不定會不小心碰到他們剛設下的釣魚線——釣魚線在鐵釘的幫助下,在黃銅大門外也尋了幾處緊貼地麵固定。要是觸動了風鈴,安路就有辦法替雙喜尋出那個神秘暗中監視者究竟是誰了。設好釣魚線之時,天已黑盡,安路這才想起,自己吃晚飯的時候,比小酒館裏一位客人都沒有,他猜秀溪鎮鎮民吃晚飯的頓頭,應該比較晚吧。那麼,獨龍應該還沒吃晚飯。中午的午飯,都是獨龍請自己的麵條,於情於理,自己也該請獨龍吃頓晚飯才對呀。於是安路誠懇地說道:“獨龍大哥,我們一起去小酒館吃飯吧,喝點小酒,我請客。”雖然安路已經吃過飯了,但陪獨龍喝點酒,還是沒問題的。獨龍卻憨厚地笑了笑,說:“不用破費了,我不愛喝酒的。你已經在小酒館吃過晚飯了,中午你帶回去的那碗麵條,一定還在屋裏吧?你幫我熱一熱,做成炒麵,我隨便填飽肚子就行了。”“呃……”安路愣了。那碗麵條,他在端回屋的路上,被張師爺騎著高頭大馬嚇了一跳,全撒落在地上了。安路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他擔心被獨龍誤會,認為他是個糟蹋糧食的人。安路臉上漲得通紅,窘迫不已。而這時,從長街一頭突然傳來的一陣“踢踢踏踏”的馬蹄聲,把安路從窘境裏解脫了出來。兩人一起抬起頭,循著馬蹄聲傳來的地方望去,隻見一頭氣宇軒昂的紅鬃馬,正悠閑地向他們跑了過來。而馬背上,伏著一個人,身子倒向一邊,腦袋恰好被馬頭遮住了。這不正是張師爺的那匹紅鬃馬嗎?安路吃了一驚,張師爺不是去縣城向縣長胡縣長報告天火殘餘之事了嗎?怎麼他又回來了?張師爺是個做事可靠的人,又是胡縣長的心腹,必定不會做徒勞無功之事。安路不由心生疑竇,立刻拔腿向紅鬃馬跑了過去。紅鬃馬在安路的小屋外停了下來,埋下頭,啃起地麵上殘留的青草。而這時,安路也一眼看清了馬背上倒伏著的張師爺,他不由得雙眼圓睜,血氣倒湧,喉頭一甜,差點當場嘔吐。張師爺,他的頭不見了,頸項之上,什麼都沒有——他的頭顱被人活生生地砍了下來!鮮血將他的衣物全都染得血紅一片,但已然幹凝,頸項創口處,鮮血已變作烏黑的顏色,散發著惡臭。這麼短短的一段時間,張師爺竟變作一具無頭橫死之屍,這究竟是怎麼回事?02馬停下後,張師爺的屍身也隨之向一側傾倒。“啪”的一聲,屍體重重摔落在雨後的泥地上,濺起幾朵水花。安路畢竟是西醫師,見過太多死人,讀書時還曾在洋人老師的指導下,親手解剖過屍體。他忍住嘔吐的欲望,立刻上前檢查張師爺的屍體。獨龍雖是一介打鐵的硬漢,但卻顯然被嚇壞了,他那鐵塔般的身體不住地顫栗著。安路回過頭來,道:“獨龍大哥,你去小酒館一趟,叫四合院裏的龍天翼隊長到這裏來。對了,還得通知鎮公所的謝鎮長。”吩咐完之後,他又埋下頭,檢查麵前的無頭屍體。不過,獨龍卻依舊站在原地,邁不出步子。“怎麼了?獨龍大哥?”安路問道。獨龍努了努嘴,顫抖著聲音,說:“天黑了……又看到了死人……我不敢一個人離開這裏……”“那怎麼辦?”安路苦笑不得,沒想到獨龍看到屍體後,居然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但不管怎麼說,也得有人去通知龍天翼和謝鎮長才行。“要不,我們一起去叫龍隊長和謝鎮長……”獨龍建議道。“不行,這裏必須有人保護現場才行!”“那可怎麼辦啊?”獨龍急得眼淚都快掉出來了。安路拍了拍腦門,無奈地說:“要不這樣,我去通知龍隊長和謝鎮長。獨龍大哥,你站到黃銅大門那邊去,讓你妹妹開個門縫,你躲到獨院裏去。隻要睜個眼睛留意著這邊的屍首,不要被人破壞現場就行了。”“太好了,那就這樣辦!”獨龍避之不及地轉身就朝黃銅大門跑了過去,他連腳下貼地的地方布滿釣魚線都忘了。當他獨龍向繡球樓獨院跑去的時候,安路聽到自己小屋窗欞上,不時傳來風鈴的響聲。見獨龍躲入繡球樓獨院後,安路趕緊離開小屋外的空地,大步流星向小酒館跑去。幸好下過一場雨,空氣潮濕而又涼爽,安路一路狂奔,竟然一點汗也沒出。到了小酒館,安路徑直闖入四合院中,大聲呼喊著龍天翼的名字。片刻之後,龍天翼手捧一隻緞盒,站在了門邊。不用說,那隻緞盒裏裝著的,定然就是那枚留有“馬”與“皇”字印痕的天火殘餘。龍天翼厲聲喝道:“安醫師,你在這裏大呼小叫的,幹什麼?”安路瞧了瞧四周,另一間客房的燈關著,那宮本喜藏果然沒回來。而酒館的馮老板應該還在前店裏守著生意,也不再後院裏。他趕緊跑到龍天翼身邊,低聲說:“龍隊長,大事不好,回縣城通報情況的張師爺,在路上被殺了,隻剩了一具無頭屍體,被他的紅鬃馬駝回了秀溪鎮裏……”龍天翼頓時臉色大變。“張師爺被殺了?誰幹的?”聽了龍天翼的問話,安路突然想到,如果能讓龍隊長以為他什麼都沒猜到,說不定會讓自己的處境變得好一點。於是安路又壓低了聲音,猜測般說道:“龍隊長,你說會不會是那個叫宮本喜藏的東瀛浪人幹的?我聽謝鎮長說,今天下午宮本喜藏獨自拎著一柄像刀一樣的劍,離開秀溪鎮,向縣城方向走去……”龍天翼愣了愣,轉頭朝宮本喜藏原先住著的那間屋望了望,遲疑良久,才點頭道:“嗯,安醫師,你分析得很有道理。我也從馮老板那裏得知宮本喜藏失蹤了,我還以為是他不敢應戰,所以逃之夭夭了。看來,他埋伏在官道上,襲擊過往來客,是個妄圖謀財害命的土匪山賊!”“那……龍隊長,您現在要不要去看一下張師爺的無頭屍身?”安路問道。龍天翼卻立刻皺起眉頭,答道:“我不能去,我必須在四合院裏守護這枚天火殘餘!現在不管誰被殺了,我都無暇顧及。反正我還沒去縣城履職,沒有正式職銜,所以也輪不到我來管轄區裏發生的命案!”安路有點失望,這就是即將上任的安保隊長嗎?居然一點責任心也沒有。不過,想一想也對,這枚天火殘餘是龍天翼日後升官發財的保證,而破獲一樁命案,最多接幾麵百姓獎勵的錦旗,又有何用?安路隻好諾諾地問道:“那麼,張師爺的屍體,又該如何處置呢?”“哼,既然是具無頭屍體,死因不用檢查,也能判斷出,肯定是被斬首而死了。安醫師,你去通知謝鎮長,讓他找義莊的人把屍體扛走。凶手暫且掛在某個無名土匪的腦袋上吧,不管怎麼說,目前還沒證據證明宮本喜藏就是凶手。”龍天翼做事,真是滴水不漏,簡簡單單幾句話,就把罪名栽到某個不知姓名的土匪頭上。而至於宮本喜藏,以後他應該還會繼續合作,所以不能斷了宮本的生路。好一句“沒有證據”就輕輕鬆鬆把宮本從命案裏給摘了出來。03安路走出四合院,隻聽頭頂上的樹冠響起“劈劈啪啪”的細碎聲響,是雨點再次落了下來。不過,這次下的雨,並不大,隻是綿綿細雨而已,但又很密。長街各家各戶家中的油燈光從窗戶瀉出,照到綿密的雨絲上,令雨絲形成一道霧一般的雨簾。燈光又在雨霧中扭曲變幻,透出一種不真實感,令整個秀溪鎮蒙上一層迷離的麵紗。隨後安路來到鎮公所,但那裏早已人去樓空——哪有人這麼晚了還待在鎮公所裏?問了幾個鎮民,安路終於找到了謝老先生的家,謝老先生得知縣城胡縣長的師爺竟然遇害,變作一具無頭屍體,頓時嚇得滿麵煞白。安路又添油加醋說那個叫龔喜藏的陌生人可能就是凶手,謝老先生更是氣得義憤填膺。但謝老先生也不願意去察看張師爺的屍體,這麼晚了,還在下雨,再說屍體又有什麼好看的。於是他寫了一封便箋,交給安路,又說了義莊的地址,讓安路自行去找幾個殮工,暫且收了張師爺的無頭屍體,先行放在義莊。安路拿著便箋正要走的時候,謝老先生又叫住安路,說:“安醫師,我的孫女謝依依此刻還在三姨太玉婉的繡球樓中,原本三姨太要留她住一宿,但今天夜裏繡球樓外出了事,依依住在繡球樓裏還是有些不妥。安醫師,拜托你幫個忙,一會兒替我把依依送回我家裏來,謝謝了。”安路滿口答應了謝老先生的要求後,冒著迷離細雨,向義莊走去。好在義莊通宵有殮工值守,看了便箋後,立刻派了兩個殮工和安路一同來到了繡球樓外的小屋,搬走了張師爺的屍身。因為一直飄著濛濛細雨,屍身原本幹凝的鮮血,也融化了不少,在屍體旁形成了一灘血泊。雨絲落在血泊中,泛起了一道道漣漪,看上去詭異莫名。義莊的殮工倒也很有經驗,瞄了一眼張師爺的屍身後,就有人說:“他肯定是被一把鋒利的大刀給砍斷了頸子。不過,這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