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天火 第九章 兩路人馬,危機四伏
01在繡球樓的客廳裏,三姨太玉婉戴著麵紗坐在紅木椅上,冷冷望著廳內的一幹人等:錢霄、安路、獨龍、謝依依與雙喜。她剛從睡夢裏被雙喜叫醒,聽說是錢霄這個猥瑣男人再次拜訪,心裏便不免有些煩躁。但既然安醫師都同意了,又有手帕交謝依依、雙喜丫頭的胞兄鐵匠獨龍在場,她也不好以“孤男寡女不方便獨處一室”為理由拒絕。玉婉倒也想看看這次錢霄又能玩出什麼花樣?錢霄從衣兜裏取出了一根黑色的麻線,麻線上每隔一定距離,就用白墨畫了一個白點,如墨鬥一般——這應該是用來量尺寸所使用的線尺吧。然後錢霄示意,請玉婉取下頭戴的麵紗。作為西醫師,安路見過玉婉沒戴麵紗時的容貌,所以早就有了心理準備。而獨龍和謝依依則是頭一次見著玉婉那可怕的一張臉,不由得同時倒吸了一口涼氣。謝依依下意識伸出手,緊緊挽住了獨龍的胳膊。錢霄則麵無表情抬起雙臂,將麻線繃直,在三姨太玉婉的額頭上繞了一圈,然後看了一眼麻線上的白墨刻度。他並沒發聲讀出白墨刻度顯示出的尺度,隻是默默記在了心裏。量完額頭後,錢霄又分別量玉婉眼睛處、鼻尖處、嘴唇處、下顎處的臉型橫向周長。接著錢霄又調轉麻線,由縱向衡量玉婉左耳、左眼、鼻尖、右眼、右耳處的臉型縱向周長。量完之後,錢霄微微一笑,客氣地對三姨太玉婉說道:“好了,最多再過五天,我會送一張完美無缺的麵具到你手中,讓你恢複以往沉魚落雁般的美麗相貌。”說罷之後,他轉身飄然而去。客廳裏剩餘的眾人,不由麵麵相覷,臉上寫滿說不出的恐懼。02七月十一,清晨,雨停了。當第一縷陽光透過小窗戶,溫暖的光斑移到硬邦邦的小床上的時候,安路就醒了過來。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但安路卻知道,對於許多人來說,今天將會是冰冷到極點的一天。昨天深夜,錢霄在繡球樓裏為三姨太玉婉衡量完臉型,留下一句話後,就獨自離去。剩下的人,更是無話可說,隻好各自告辭。獨龍陪著謝依依回了謝鎮長的家,而安路則回到了小屋中。盡管窗欞上的風鈴整整一夜再沒響起過,但他卻輾轉反側,怎麼都睡不著,直到淩晨,才漸漸入睡。下床後,安路伸了個懶腰,隨便梳洗一番後,走出了小屋。當他剛一出門,頓時就愣了神。在小屋外的空地上,也就是繡球樓的黃銅大門外,停著好幾匹馬。馬旁立著幾個人,其中一人,身著玄色絲綢短衫,正蹲在地上埋頭凝視著什麼東西,其他人則站在一邊抽煙閑聊。雖然隔得很遠,但安路立刻就認出蹲在地上的那個人,正是人稱胡縣長的西陵縣縣長胡金強。而另外幾個人,則是安保隊裏最厲害的人物。安路留意到,胡縣長此刻蹲著正凝視著的東西,正是昨夜安路與獨龍合力在地麵上鋪設的連接有風鈴的釣魚線。胡縣長怎麼也來到秀溪鎮了?張師爺不是在回去通報的路上,慘遭斬首之禍了嗎?哦,昨天夜裏錢霄也說過,就算他不回省城,馬大帥的人馬也會趕到秀溪鎮來。這本來就是一個設好的局,一切早已安排妥當,哪怕有人在暗地耍花招,這個局也會如契合好的齒輪一般,繼續轉動下去,沒人能夠阻止。胡縣長那邊自然也是如此,他早就知道那有著“馬”與“皇”字樣的天火殘餘,昨天會在秀溪鎮裏出現,就算沒人回去通報,他也會依照安排,於今日帶著手下來到這裏。胡金強也看到了安路,立刻揮了揮衣袖,把安路叫了過來。他指著地上的釣魚線,微笑著說:“安醫師,我真是沒看錯你,你果然聰明啊!如果我沒猜錯,釣魚線的另一頭,一定連接著一個鈴鐺?”“不是鈴鐺,是風鈴……”安路答道。“嗯,風鈴啊,不錯不錯,讀書人果然不一樣啊,做個這樣的機關,既能完成我交給的任務,又能不影響休息。安醫師真是年輕有為啊。”胡金強的心情似乎很不錯,看樣子,一點也沒受三姨太被毀容、二姨太離奇失蹤的影響。安路腦子一轉,立刻想給錢霄使點壞,於是故意皺皺眉頭,壓低聲音,把昨夜錢霄夜訪繡球樓的事說了出來。沒想到聽完之後,胡金強隻是冷笑一聲,說:“錢霄這小子,總有一天會死在女人身上。哼,不乖乖聽龍天翼的話,卻半夜跑到我的三姨太家裏來……還好是你們幾個人看到了,如果換作其他人見著了,這裏又得死不少人!”安路不由嚇了一跳,他聽明白了胡縣長的言下之意,背心頓時滲出一片濕答答的冷汗。按照龍天翼的安排,錢霄原本昨天應該回省城去向馬大帥通報天火殘餘的事,絕對不可能出現在秀溪鎮。幸好自己也算是胡縣長的人,父母又和馬大帥交情頗深,而且多多少少也算這個局的關聯著,就算目擊了錢霄昨天夜裏待在秀溪鎮裏,也不至於被滅了口。而謝依依,她是謝鎮長的女兒,又是三姨太玉婉的手帕交,而獨龍則與她關係很不一般,所以應該也不會被列入滅口名單。要是換鎮裏其他人見著錢霄,那可就慘了。馬大帥授意設下的局,豈容旁人破壞?他本來就是這裏的土皇帝,有人又有槍,有土又有田,在省城還有商鋪產業,誰又敢惹他?胡金強捋起玄色絲綢短衫的衣袖,瞄了一眼手腕上戴的洋表,然後站起身來,道:“時辰不早了,過不了多久,馬大帥就會親自帶著人馬來到秀溪鎮。我得趕緊讓雙喜丫頭把繡球樓的客房收拾出來,這秀溪鎮裏就隻有繡球樓還見得人,馮老板的小酒館接待一下龍隊長和錢霄還勉勉強強,要是請馬大帥入住,那可就強差人意了。”哦,這次果然是馬大帥親自帶著人馬到秀溪鎮來,他老人家果真對那天顯異象的天火殘餘看重得緊。胡金強使了個眼色,手下一個安保隊員立刻離開高頭大馬,走到黃銅大門前,伸手要去叩門。而安路也注意到,這位安保隊員剛才站著的地方有一匹馬,馬鞍上掛著一個黑布包裹著的包袱,包袱皮已經濕了,裏麵似乎有什麼烏黑的液體滲了出來。這是胡金強卻突然朝安保隊員叫了一聲:“且慢!”然後他走到馬匹邊,解下包袱,轉過頭來對安路說:“這東西可不能拿到繡球樓裏去,嚇著三姨太事小,要是讓馬大帥的人馬見著了,那可就糟糕了。”安路有點納悶,包袱裏裝著什麼東西?為什麼不能讓馬大帥的人馬見著了?他正疑惑,卻聽胡金強又說道:“安醫師,你把這個包袱放到你的小屋裏去吧,我想馬大帥的人應該不會進你的小屋。”雖然心懷疑竇,但安路還是乖乖聽話地走到胡金強身前,接過了包袱。掂了一下,這包袱不輕不重的,摸了一下,安路頓時變了臉色。表麵軟軟的,卻有一些凝結的硬塊,還有隱隱的血腥氣味滲出了包袱皮。看包袱的大小,裏麵裝著的,一定是一顆人頭吧?安路頓時想到了張師爺那具缺失了人頭的屍身。難道包袱裏裝著的,就是張師爺的人頭?應該就是這樣的,張師爺死在了去縣城的官道上,而胡金強又是沿官道從縣城趕到秀溪鎮來的。一定是胡縣長和他的安保隊員們,在來秀溪鎮的路上找到了張師爺的頭顱。可為什麼不能讓馬大帥的人馬看到這顆張師爺的頭顱呢?安路百思不得其解。就在他拎著裹有人頭的包袱,走向自己的小屋時,卻聽縣長胡金強突然一字一頓對他說道:“安醫師,別怪我沒警告你,你千萬別揭開包袱看裏麵是什麼東西。有時候,好奇心害死不要太強了。”03雖說安路甚是好奇,但還是沒揭開包袱皮,看看裏麵究竟是不是張師爺的頭顱。倒不是他聽了胡金強的警告後,竭力壓抑住了自己的好奇心。畢竟他是奉了馬大帥的命令,到秀溪鎮來擔任西醫醫務師,胡金強還是對他有所懷疑,沒當做真正的自己人。所以胡金強最終還是派了一個手下,和安路一起把包袱放在了小屋內的床底。放好之後,兩人立刻出屋,給小屋上了鎖,而小屋鑰匙暫時交由胡金強保管。出了小屋,安路重新回到黃銅大門時,大門恰好打開了。不是安保隊員們敲開的,而是雙喜丫頭主動打開的。雙喜看到門外站著這麼多人,不由得調皮地吐了吐舌頭。而在她身後,則擺著一輛剛剛由一塊塊鐵片組裝好的極簡陋的自行車。雙喜認出胡縣長後,趕緊行禮,道:“呀,胡縣長來了,怎麼還站在門外?快進來休息。”當她看到安路後,又禁不住吐了吐舌頭,說,“安醫師,我一大早就起來組裝好了自行車,想讓你來教教我呢。剛才我試了試,卻老是摔跤,怎麼也騎不動。”見著了這古靈精怪的女孩子,安路的心情好了許多,他笑了笑,說:“騎自行車一定要掌握好平衡,雙眼向前平視,腳使勁踩腳蹬子。不要慌,就算要摔跤了也別慌,繼續踩腳蹬子。隻要自行車繼續朝前走,你就不會摔跤。”“是嗎?”雙喜也笑了,“真這麼簡單嗎?”縣長胡金強忍不住重重咳了一聲,才讓雙喜從與安路的對話中清醒了過來。雙喜讓開路,請胡縣長進了繡球樓的獨院。胡金強吩咐了一聲後,雙喜趕緊打水,找來笤帚簸箕抹布,去清掃繡球樓內的客房。就在塵土從客房裏飛揚出來的時候,站在繡球樓獨院內的一幹人等,聽到院外傳來了紛雜的馬蹄聲。安路走到黃銅大門邊,朝外望去,隻見秀溪鎮長街上,卷起了一團煙塵。煙塵之後,十數匹高頭大馬紛遝而出,領在最前頭的,是位身穿軍裝留有絡腮胡子的大漢。他手持馬鞭,麵色紅潤,嘴裏大聲吆喝著:“駕!駕!駕!”此人,正是名揚西嶺山脈的土皇帝——省城大帥馬成庸。世人均知,馬成庸尚武,二十年戎馬生涯中,殺人無數,戰功顯赫。他在省城盤踞一方,素來不愛乘坐西洋轎車,要去哪裏,從來都是騎著自己最愛的一匹青鬃大馬,奔跑在最前麵,身後跟著一大列隨從保鏢。省城的官員都知道,要想走得離馬大帥近一點,不管文官武官,都必須學會騎馬。這一次馬大帥也不例外,帶著自己的人馬,從省城一路策馬狂奔來到了秀溪鎮。不過,他這次沒帶太多保鏢士兵,而是隻帶了一幫官員。安路一眼就認出,來的有省政府文書官、省城報社主編、照相師,還有幾個看上去文縐縐的,應該都是省城大學堂裏的教授。敢情馬大帥請這些人到秀溪鎮來,是為了給那塊奇異頑鐵的橫空出世做見證的。不用說都猜得到,這些人依然隻是來走個過場,要說什麼,馬大帥和龍天翼早就安排好了。咦,龍天翼呢?他在哪裏?他怎麼沒和馬大帥一起出現在繡球樓外呢?“籲——”馬大帥停馬,翻身下地,抬起頭來看到安路後,立刻高聲叫道:“安賢侄,發現那塊奇異的天火殘餘時,聽錢霄說,你也在場?”嗬,錢霄昨天夜裏根本沒回省城,馬大帥卻裝得煞有介事般,真是可笑。當然,安路不可能將嘲笑掛在臉上,他恭敬地答道:“天火殘餘是錢霄發現的,而天火殘餘上的異象,則是龍天翼龍隊長最先看到的。我隻是恰好也在那裏,所以成了這件事的證人。”“嗯,嗯,賢侄不錯,能親眼見證到異象橫空出世,也算是一筆難得的人生經驗。”馬大帥頜首笑道,他也看出安路很配合,心裏也喜滋滋的。馬大帥摸了摸自己臉上的絡腮胡子後,轉口又問道:“那塊天火殘餘在哪裏?是在龍天翼手中嗎?”“是的,是的。”安路趕緊點頭。“現在他在哪裏?”“龍隊長在鎮裏小酒館後的四合院客棧裏住下,此刻他應該就在那裏。”“那還愣著幹什麼?我們趕緊去小酒館!我已經迫不及待想看看那枚有著驚世預言的天火殘餘,究竟是個什麼模樣!”馬大帥龍吟一聲後,再次翻身上馬。不過他不知小酒館在長街何處,於是隻得叫安路領路。張師爺的那匹紅鬃馬還拴在安路的小屋外,安路立刻飛奔至紅鬃馬身邊,解開韁繩,翻身上馬。而縣城來的胡金強,在和馬大帥打過招呼後,也招呼手下的安保隊員上馬,跟在安路和馬大帥身後,一齊向秀溪鎮長街的小酒館策馬而去。04馬大帥從省城帶來的下屬官員、記者主編、學堂教授,加上他共十二個人,十二匹馬。胡金強從西陵縣城帶來了七個安保隊員,加上他,共八人八馬。再算上安路,二十一個人騎著二十一匹馬,“踢踏踢踏”地向小酒館騎去。馬蹄過處,無不驚起陣陣塵土。去小酒館的路上,先要經過秀溪鎮的鎮公所。當一行人騎到鎮公所外的時候,鎮長謝老先生恰好站在門外的長街上——他大概也聽到風聲,說有兩大幫陌生人騎馬來到了鎮內,於是出門來一探究竟。他很擔心,會不會是那個叫龔喜藏的陌生人,殺死縣城衙門的張師爺後,又從鎮外引來了土匪山賊。好在謝老先生先認出了胡縣長,既然是胡縣長帶隊,那肯定就不會是土匪山賊了。謝老先生心中的石頭落回了原處,他趕緊脫帽行禮。雖然謝老先生以前沒見過馬大帥,但看到縣長居然對那位留有絡腮胡子的軍人畢恭畢敬,也多多少少猜出了這位軍人的身份肯定並非凡人。謝老先生想上前拍拍馬屁,但這隊人馬旋即從他身側騎了過去,根本沒做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