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五十五(2 / 2)

“對了哥,那個…”

“甚麽?”孟華放開我,平躺在我身邊,被子低下握著我的手。

“今天,春杏兒姐…來信了。”我轉頭看著窗外,今天沒有月亮,黑漆漆的。

“哦,她說甚麽?”

“我…沒看。”

“嗯?”

“那是你的…私人信件,我怎麽好看?”我悶聲道。

“我的信不都是你看你回麽?不然要你這文書來做甚麽?”孟華嗬嗬的笑,不當一回事。

我心裏卻是不舒服:“難道你們甜言蜜語的也要我來看我來回?文書不興幹這個的。”

“誒?生氣啦?”孟華哈哈笑著,翻身過來把手搭在我身上。

我扔開他的手,轉身向裏。

“真生氣了?”孟華過來趴在我肩膀上,我把他抖下去,他又搭上來,我索性挺腰坐起身來看著他。

“我們就是工作關係,是同誌情誼,你想到哪裏去了?”孟華好氣又好笑的把我拉下來。

我擰著不動:“你們可是組織介紹的,真是服從聽話的好寶寶!”

孟華愣了一下:“你知道?”

“我該不知道麽?真對不起。”我哼了一聲。

“既然你知道是介紹的,那就該明白不是我的意思。”孟華歎口氣,拉著我的手,“你在這裏,我怎麽可能對著別人——”

“可你也說過,服從是軍人的天職。”我看著他。

孟華愣了一下,突然含義不明的笑了一下:“那你要我怎麽辦?”

我倒被他問愣了,隔了一陣才訕訕道:“我怎麽知道!”

“原來你不知道啊——”孟華拉長了聲音,突然翻身披衣下去了,摸索著點了燈,開始找桌上的東西。

我一時不適應光線,眯著眼睛道:“你找甚麽?明天不行麽?”

“找春杏兒的信啊。”孟華低著頭很認真的翻找著,“要是有甚麽要緊的耽誤了可就不好。”

我皺起眉來,見他找到了舒口氣的樣子不由有些生氣。再看他拆開來細細看著,竟是分外仔細的勁兒,隔了一陣居然是笑容滿麵。我一口氣憋在心上,索性睡下不理他。聽著他唏唏嗦嗦找紙筆複信,我拉了被子裹住頭。

但心裏怒氣下去了,反倒湧上些難受來。

我不是黨員,對孟華的所謂理想所謂誌向仍舊不感興趣。我受過組織調查,對孟華哥一點兒幫助都沒有。更何況,我還是個男人,怎麽看都是他的汙點吧…

汙點。

我總是不由自主就會想到和劉懿洲在一起的那個晚上。那個夜裏,我的聲音我的反應我並沒有忘記,反而越來越清晰。並不是我有甚麽不滿足的想要發泄,而是在孟華哥麵前無比自卑和尷尬。甚至下意識都會逃避他的擁抱和親吻,我總覺得自己不幹淨。我試著把一切責任都往劉懿洲身上推,起初這樣兒我確實好受些。但之後,再之後,我愈加難受,覺得自己像個不負責任不敢麵對的膽小鬼。但不管責怪自己多少次,我始終無法開口與孟華哥說這件事。

我們都如同有默契一般不談劉懿洲。但現在突然說他,還說這樣的事兒,已經不是羞恥的範疇了。我總覺得自己是錯得一塌糊塗,心裏渴望說給誰來請求原諒。

但我知道,無論是誰的原諒,我都不可能原諒自己了。

無論從哪一方麵來看,我都不是一個合格的陪伴在孟華哥身邊的人。

我將被子拉開一角,悄悄看著燈下的孟華哥。他的背挺直的立著,手臂規整的架在桌子上,手腕柔韌有勁,如同我們幼時一起上學時那樣兒。但他已不是九歲的華表哥,他是二十九的孟華了。

我的思想遼遠的飛去,我想若是沒有遇到他,我現在該是安安分分循規蹈矩的上學娶親生子,這個年紀該是幾個孩子的父親了。而他,我的孟華哥,多半是在報紙廣播上才能見到聽到的抗日英雄吧。我們的世界相隔如此遠,現在卻因為我最不關心而他耿耿於懷的國家前途聯係在一起,隻怕這是我們的父母始料未及的。

聽著他書寫的輕微聲響,我又不自覺的想到今天接的那個文件,□□麽?整來整去也不知整了誰。黨內的矛盾黨內解決,團結是前提…這些話我每天都在看,可能是我覺悟不夠,我真的不明白。隻希望,這一場運動與我們沒有甚麽關係。

畢竟,走到今天,已經不是辛苦或是不易二字所能形容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