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出關
回到宮裏,朱壽繼續做他的將軍,我繼續埋頭苦想,那個姓王的書生到底要我幫他捎個什麼信,為什麼我怎麼也想不起來呢?
忽然朱壽旋風一樣衝了進來,拍著水缸喊我:“阿夏阿夏,出來、出來!”
“又什麼事啊?”我收了龜息大法,探出頭來。
“大喜事,大喜事……據可靠消息,小王子近日就要犯邊。”
呃……犯邊,是喜事麼?
還有,小王子又是哪個?
朱壽負手走了幾步:“小王子就是韃靼族的小王子,叫伯顏猛可,成吉思汗的後代,流著黃金家族的血液,是一個很能打仗的猛人,我爹還在的時候就屢犯邊疆,我爹仁厚,沒跟他計較,後來又三番兩次,集結兵力,先後侵犯河套、陝西、宣府、大同,前幾年還率十萬大軍進我大明邊境,殺人越貨,無惡不作,嘿嘿,這廝這一次可落到我手裏了。”
他握緊了拳頭,就好像拳頭裏攥著一個小人,小人還在不聽話地扭來扭去,最後被他死死卡住脖子,動彈不得。
“這麼說,是你這個將軍,要出去打仗了?”我聽他的口氣,這麼興奮得不正常,也隻有這個緣故了,果然,他摸著下巴笑眯眯地道:“那是自然。”又湊到水邊上問我:“你去不去?”
“我麼……”我朝天上看了看,不知道我爹和我舅舅有沒有發現我離家出走的事實,不過六表哥也許會幫我掩飾一二,橫豎閑著也是閑著,上下嘴皮一碰:“去。”
然後就去了。
朱壽雖然平時溜出宮有點謹慎過頭,這一次倒是很有大將之風,也沒多帶人,就我和穀大用,三匹馬,一溜兒就往居庸關去了。
一路都很順利。這個邊關實在有點近,一日一夜就到了,到了邊關朱壽卻不急著出關,反是叫穀大用前去通報,沒多久穀大用就回來了,哭喪著臉說:“將、將軍,他們不放我們出關。”
朱壽的臉陰了一下,我問:“為啥不讓我們出關呀?”
穀大用瞟我一眼,擺一個“說了你也不懂”的表情給我看,我隻好回頭去拽朱壽的衣裳,朱壽知我的意思,也就順口問道:“巡守禦史是叫張欽的吧,怎麼回複你的?我不是叫你帶了聖旨過去嗎?”
“張大人他說……”穀大用謹慎地低著頭不去看朱壽的臉色:“他說,聖旨是假的。”
“真是假的嗎?”我奇道:“朱壽,你哥可真不夠意思,不給聖旨就不給唄,弄個假的算怎麼回事?”
朱壽撓撓頭皮:“聖旨麼,當然是真的……”
“那他幹嘛說假的?”
“他怕死!”朱壽還在躊躇,穀大用已經一口道破:“他要是放了皇……將軍出關,要是出了點什麼事兒,回頭朝裏那幫大臣肯定不會放過他,要是硬抗吧,他那腦袋也不夠用,所以隻好睜著眼睛說瞎話,說聖旨是、是……假的。”
“你要過來打仗,你沒跟你哥還有朝中大臣吱一聲啊?”我不解地看著朱壽,好吧我明白他作為一個戰爭狂人對於打仗這回事兒的熱愛,但是你一個光杆司令,帶一小太監和一條不怎麼靠譜的龍,你確定你是打算來守衛邊關,不是過來收屍的嗎?
“皇帝那兒我肯定是說過的,至於大臣……”朱壽垂著頭:“我真要說了,他們肯放我出來麼?肯定是一大堆勸諫,什麼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之類的廢話,我要是好好坐在朝堂上,誰來打仗?難道靠他們的嘴能禦敵於國門之外?”他起先還有那麼一點心虛,卻是越說越大聲,越說越覺得自己有理,終於下定決心,轉頭對穀大用道:“我親自去,我就不信他敢不開關,大用,帶路!”
穀大用吃了一驚,又用一種可憐兮兮的目光朝我看了半晌,我不知道他要表達個什麼意思,是不願意去麼?人都到了關口,不出關看看,這個掛名大將軍能甘心麼?明顯就沒戲。穀大用等了許久,也許是看出我這裏指望不上了,就隻好唉聲歎氣地乖乖帶路。
快馬加鞭,一盞茶的功夫就到了關口,這一路也沒什麼人來擋著攔著,我正在暗自慶幸,忽然遠遠看見城門口坐了個幹瘦老頭,手裏緊緊握著一把亮光閃閃的劍,惡狠狠地盯著我們一行三人,咧嘴笑的時候森森一排白牙,我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我沒得罪過他吧?
要說起來,朱壽還真是好樣的,到關鍵時候,一馬當先就衝了上去,大聲道:“皇上有旨,即刻開關放行!”
張欽眼皮也不抬,冷冷丟出來兩個字:“假的!”
這下連我也沉不住氣了,幫腔道:“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