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都躺下了?我驚愕地環視四周,終於發現還有一個站著的——皇後還站在那裏,瞪大眼睛看著我,死死咬住牙關,但是牙齒還是不能控製地打著顫,半晌,終於往後一仰,也昏了過去。
呃……太不禁嚇了,不過就是爬個柱子而已,想當初,朱壽頭一次聽見我在水缸裏說話,雖然驚訝,也還沒有到這個地步,我一麵搖頭,一麵就要從柱子上滑下去,眼睛不經意地往下一瞟,不由呆住:這下麵拖著的長長一條尾巴,看起來為什麼這麼眼熟?
——現出原形了!
怪不得……
前車之鑒啊……
也許皇後這宮裏姓葉的多了點兒。我沮喪地想,都嚇昏了,該怎麼跟朱壽交代呢?這皇後,怎麼說也是他嫂子,且慢!我忽地想起那個花裏胡哨的中年婦人說的那句話,她說的什麼來著,“大膽,竟敢直呼皇上名諱!”我幾時叫過皇帝的名字啦?明明我隻說了一句朱壽……皇帝明明叫朱厚照——這事兒詭異,相當詭異!
想來想去不得要領,想去把那中年婦人拍醒問個明白,又覺得不妥,那中年婦人也不像是個膽子大的,萬一沒問幾句又昏了過去怎麼辦?還是皇後膽子大些,我於是從柱子上哧溜一下滑到地麵,走近去,把皇後拍醒,皇後睜眼看見我的麵容,就要尖叫,我趕緊捂住她的嘴,低聲說:“別叫別叫,我不是妖怪。”
——這句話換一長尾巴的女人說給我聽,我也覺得沒什麼說服力。
但是皇後到底是皇後,雖然仍是滿麵驚駭,卻慢慢鎮定下來。
我看火候到了,就問她:“你今天找我來,到底有什麼事兒?”
“哀家是皇後,是六宮之主,母儀天下,凡是這宮裏的人,都歸哀家管,你既然進了宮,就該聽哀家的旨意,哀家喚你來,你就得來,沒有什麼事兒不事兒的。”皇後牙齒打著顫,說話卻還清晰有條理。
我皺著眉頭:“也就是說,你找我來,其實沒什麼事兒,隻是想要教訓我一下,以此立威?”
皇後點頭。
“可是我沒進宮啊!”我有點不安地提出這個嚴重的問題:“我要是宮裏的人,你教訓我也無可厚非,可是我……我跟這宮裏一個銅子兒的關係都沒有。”
皇後像是被我氣到了,一撐地坐起:“你以為豹房就不歸宮裏管嗎?隻要是皇上的女人,莫說你躲在豹房,就是躲到天邊去,我也管得到你!”
這回是真氣到了,連“哀家”都忘了說,我攤一攤手:“可是我也不是皇帝的女人啊,那朱壽……”
“朱壽就是皇帝!”皇後氣急敗壞地吼出來,我呆住了:“朱壽就是皇帝?”仿佛雷聲隆隆,一個接一個的霹靂在我腦袋頂上爆開了花,我被爆得滿麵焦黑,不知道該表個什麼表情才叫應景。
“朱壽就是皇帝。”皇後再一次肯定地告訴我,她大概也看出我神色不對,那目光裏就生出一點同情來。
一個給自己取名的皇帝?
一個封自己做將軍又封自己做太師的皇帝?
我漸漸想起相遇以來所有的事兒:我說我爹膝下就隻有我一個,他喃喃說:“我爹也就生了我一個……很孤單吧?”
他說他小的時候他爹常常帶他溜出宮去,又怕被朝臣彈劾,他猶豫了許久,方才把話說出口:“我爹是皇帝。”——他這是欺負我記性不好麼?
再後來,他兩次要出居庸關,那些老頭子一個比一個哭得慘,他們是怕他重蹈他曾祖的覆轍吧。
再後來的後來,他給我取名作劉良女,良女,合起來是個“娘”字,是“娘娘”的意思吧,怪不得豹房裏的下人都叫我劉娘娘,他沒有迎我進宮,所以取了這個名字,是給我名分的意思麼?
可是……他已經有了皇後啊。
皇後才是他的妻子呀。
那我算什麼?
我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