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蘇慕遮·獨孤
文/青語
一 尋醫
醒來時候發現自己在床上,試著運氣,周身三百處穴道被點了足足有兩百一十七處之多,不由得啼笑皆非。
視野被固定在頭頂方寸之間,翠帳薄如蟬翼,隱隱可見的山明水秀,技法頗為不俗,認得是軟煙羅中的雨過天晴,這樣正的色澤,怕是上用的料子。又有風,風穿簾而過,琳琅如環佩輕擊,倒不是很脆,隻是動人,也許不是珍珠——珍珠沒有這樣好的,我偏頭一想,是了,新近西域傳過來一種玉,叫“青琅軒”,顏色和聲音都好,難為鈴蘭想得到。
忍不住微微一笑,這些年不見,她倒是長進了。
餘光掃到床沿上小憩的人,一綹碎發從鬢角滑下來,膚色如凝脂,我想要替她抿上去,奈何動彈不得。
好在我一醒,她也就醒了,笑吟吟起身,問我安好。
我無奈地轉一轉眼珠子,總算讓她想起我不能說話,出手扶我坐了,又解去部分禁製。她出身靜齋,截脈功夫非尋常可比,是以我手上穴道雖解,氣脈仍不能運行。我打著手勢問她:“這是什麼意思?”
源於七天前我收到她的傳書,從極北漠寒之地趕來,適逢大雨,進路邊酒肆歇腳,要了一壺蓮花白,這酒肆原是越家的產業,我也就沒留心,於是陰溝裏翻船——原來最安全的地方卻是最危險的。隻是我信她。
錯信也是一種信。
對有的人,即便是錯信,也還心甘情願。
鈴蘭抬手攏一攏額上碎發,像是躊躇不能定的神氣,但是終於把話說出口:“我請了杏子林的醫士。”
沒頭沒尾半句話,但是我懂了。
因我不能開口說話,這些年她四下求醫,尋常醫士自然不敢過問這等古怪的病症,而今她鄭重提起,隻怕是請到了杏子林中聖手。
然而她並不是不知道我無心醫治,所以才出此下策,誆我前來,困於此處。想通這一點,我微皺了眉,倒轉拇指朝下比了一比,表示不讚同。
她也不說話,隻黯然看住我,眼圈慢慢就紅了,到底撐不住,伏在我懷中抽泣,良久,方低聲道:“蕭大哥,你……還怪著我嗎?”聲音裏仍是哽咽,我略微怔了一怔,抬手對著虛無的空氣慢慢打出手勢來:“我不怪你。”
她看不到,我也不想讓她看到,每個人的罪孽,每個人自己承擔,而暗塵飛舞,記憶裏的人背過身去,在歲月的光影中漸行漸遠。
……如果她能看到,我支離破碎地想,如果她能看到,也許你我還有解脫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