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包中取出成墨緣的卡片,考慮該如何處置它。有三個選擇:交給沈秀雯、自己保留,或者撕掉。怎樣都難以抉擇。最後我歎口氣,還是把卡片收回包裏。最難的事就放在最後做吧。
又一陣風起,從樹上飄下幾片黃葉,落在我的腳邊。我繞過去,更多的黃葉在身後飄落。是老天爺在撕日曆紙,一口氣把許多日子都撕掉了。
我去學校接回小軒。明天是周末,小軒興衝衝地問我去不去公園玩。讓他失望了,明天我有要緊的安排。
“那麼,可以讓秀雯阿姨帶我去玩嗎?”小軒提議。
也難怪,沈秀雯的老姑婆脾氣從來不用在小軒身上。她對小軒是真心疼愛的,甚至誇張到我擔心她會把小軒寵壞。對沈秀雯我畢竟懷有內疚,所以放任她在小軒身上寄托感情。小軒也和沈秀雯格外親。
我隻好騙他:“秀雯阿姨不在上海。”
小軒轉動著眼珠,擺明了不相信我:“上次秀雯阿姨來,還說春節前都在上海呢。”他湊到我的麵孔旁,“媽媽,你是不是和秀雯阿姨吵架了?”
“是吵了啊。”這種時候還扮幽默,我懷疑自己患上了強迫症。“媽媽和秀雯阿姨吵架,你幫誰?”
“誰有道理就幫誰!”他嚷著衝進自己的房間。
我歎著氣給簡琳去電話,好一番虛與委蛇,總算在辭窮之前和她達成協議,明天由簡琳帶多多和小軒去公園。
“你們都忙,我隻好管管孩子。”簡琳的怨婦口吻越來越重。我估計她時刻都會撕破臉皮。管不了那麼多了,最多再堅持一兩個月。
我會撐到那一天的,一定能。
可是我的磨難似乎無止無盡。
廚房裏傳來“嘩啦啦”的巨響。我奔過去一看,碗碟碎片灑了一地。紅妹站在旁邊傻了眼。
“你怎麼回事?!”我氣極,“越來越笨手笨腳。簡直不能用了!”
紅妹“哇”地大哭起來。
小軒也擠進來,我朝他吼:“出去!”靠在牆上,好一陣天旋地轉。本來就拚力維持著的那一線理智,原來如此脆弱,任何風吹草動都能摧垮。
我努力調節呼吸,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紅妹還在嚎啕。我盡量好聲好氣地對她說:“別哭了,小事而已。你把這裏好好收拾幹淨,別留了碎屑在地上。以後小心些。今晚我就帶小軒出去吃飯吧。”
“太太、太太……”紅妹哽咽著。
我撫了撫她的肩膀。還不到時候,過幾天再告訴她我們要離開的消息。我想,紅妹應該不難找到下家。本小區裏就有不少機會。我甚至可以幫她推薦。
紅妹抓住我的衣袖:“太太,我、我想辭工。”
什麼?
我吃驚,難道紅妹猜出了我的動向?不可能啊,她那麼遲鈍……
“紅妹,你想多了。”我安慰她,“說什麼辭工,沒那麼嚴重的。”
“不是……是我、我自己想辭。”
我更加吃驚。我這棵樹還沒倒呢,猢猻就要散了?“可是為什麼呢?紅妹,你在我這裏一直做得好好的。是想加工錢嗎?”
“不是不是!”紅妹拚命搖頭,“太太,我真的做不下去了。我想走,讓我走吧,太太!”
她聲淚俱下地懇求我。天要塌下來一般。驚慌失措。仿佛我若拒絕她,她就活不去了。
真有這麼嚴重?
我再次發問:“紅妹,有話好好說。有什麼問題能告訴我嗎?好歹也相處兩年多,我會幫你想的。”
她改做捂著嘴痛哭,還一個勁搖頭。我了解紅妹,她的頭腦相當簡單,缺乏想象力。如果沒有猜錯的話,紅妹有現在的表現,應當是受了什麼人的影響。
什麼人呢?我頭痛欲裂,無法再做任何思考。紅妹的事我不想管,也管不了。
我說:“好吧,你不想講我也不逼你。紅妹,你要走可以,不過咱們好聚好散,你也體諒我一下。再做兩個月,好不好?兩個月以後我肯定放你走。”
紅妹瞪著紅腫的眼睛看我。
其實兩個月我也多說了。按盧天敏對我的承諾,隻要錢到位,他將幫我在一個月內把必須的手續辦好。其他事情可以出去了以後再慢慢辦。盧天敏是這樣講的,我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