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也沒有再問,老王叔有些累了,他讓我一個人在山上轉著玩,自己則背著雙手溜達著下了山。日頭慢慢爬了上來,草叢裏的露水很快就不見了,到處是不知名的蟲子在鳴叫,我在一棵鬆樹下揀了塊幹淨的地方坐下來。聞著草裏清新的味道,我有些陶醉。我隨手拔了根草,把草莖咬在嘴裏,苦澀卻還帶著一股清香,靠著鬆樹我又閉上了眼睛。
朦朧中我站在這山穀裏,周圍滿是白茫茫的霧氣。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裏,也不知道應該往哪去。我四處張望慢慢地向前走著,我走到了那兩座奇形怪狀的山前,那兩座山卻突然動了起來,它們真的變成了兩隻巨大的野獸。我心裏開始充滿恐懼,轉身想離開這個地方,卻不想它們好像發現了我,一齊向我衝了過來……
我猛地從夢中醒來時頭上滿是汗水。我解開了衣扣,身上的繃帶也被汗水弄得濕乎乎,我鬆了鬆繃帶好讓自己的身子透透氣。抬頭才發現日頭竟然已經落在兩山之間,山穀如同燒著了般通紅通紅的。老王叔的哨聲在山下一遍遍響起,我一邊下山一邊看著對麵慢跑而下的馬群,自己現在都跟馬場裏的軍馬一樣聽著老王叔的哨子了。
老王叔笑嗬嗬地站在山下望著我,等我走到他身邊時,他往我手裏塞了兩個山梨蛋子:中午上山看你睡得正香,沒好叫你,餓不?老王叔幫助我拍著後背的土,他的手又大又硬,拍在背上生疼,卻讓我感到很舒服。那手有點像班長的手,也像父親的手,沉實溫暖。我一邊大口嚼著那半生不熟的青梨一邊點了點頭。
晚飯時大媽特意把一大碗燉肉擺在了我麵前:來,小杜,你受了傷得吃點肉補補身子。我見到那碗泛著油光的紅燒肉口水一下子下來了,也顧不得客氣大口吃了起來。那肉酥而不爛極有嚼頭,一定是兔子肉。吃了幾口我突然發現老王叔和大媽都沒有動口,他們還是吃著擺在麵前的蒸苞米、地瓜粥,還有大蔥與大醬,那些都是早上吃過的東西。我問老王叔怎麼不吃肉呢,老王叔漫不經心地說:這荒山野嶺的弄點肉不容易,這半隻兔子還是前段時間鎮裏的同誌送過來的,你大媽一直藏在地窖裏,正好讓你給趕上了。到這時我才發現老王叔和大媽身上的衣服都是又破又舊,那身夾襖早就分不出顏色。我問老王叔你這年年養馬,這部隊不是有補助嗎?老王叔笑笑不說話,大媽接過話來,孩子你是不知道呀,部隊每個月是給我們老兩口三毛五分錢的補助,可這個倔老頭子一直不肯要,說是生不拿公家一分錢。不過給了錢也沒地方花,這馬場什麼都有呢。大媽雖然話裏埋怨著,可是看臉上卻笑嗬嗬地沒有一點生氣的意思。老王叔聽著大媽的話也隻是拿著飯碗嘿嘿笑。我又問:都來家裏兩天了咋不見你們孩子呢?老王叔連忙從懷裏拿出一個紅本本,那是毛主席的《論人民民主專政》。翻開拿出一張照片來,照片上的小夥子濃眉大眼,穿著軍裝十分精神。喲,這是你兒子呀,真精神。老王叔十分得意:咋樣,他小名就叫虎子,照這像時跟你一樣十八。這時大媽放下筷子拿起身上的圍裙抹起了眼角,我知道自己不應該問這個了。
老王叔開始數落大媽,你咋又哭了?一說兒子就哭,咱兒子犧牲那是光榮,要不是我六十多歲不讓參軍,我也過鴨綠江去打老美了……我害老王叔兩口越說越不開心,連忙把話轉開。老王叔,這山上野雞、野兔子也一定不少吧。咱們可以下套捉來,不就能多吃點肉了嗎?老王叔擺擺手:下套多麻煩,早幾年我拎著槍到山旮旯轉一圈就打幾隻兔子了。現在不行了,眼睛花得厲害,別提兔子了,連馬都快看不清了。我聽了他的話連忙問:老王叔你家有獵槍沒?老王叔點點頭說,那是當然,這獵槍可是我……老王叔說著就要翻身下炕,大媽拍了他一下:吃飯呢,怎麼又弄到槍上了,你不好好吃飯也得讓孩子把飯吃好了呀。我對老王叔說,老王叔,等有空咱爺倆一起上山,打幾隻野雞、野兔子,回來讓大媽給燉了,到時候我陪你再喝兩盅。老王叔聽得直點頭,樂得都合不上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