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我一個人回到屋子裏,雖然知道剛才那馬駒就是昨晚跑到了我的窗外的東西,可是看老王叔的樣子根本不想告訴我那馬駒的來曆。沒辦法我回到屋裏就去找大媽,大媽手裏正拿著我的背心在補,聽完我的話咬斷了手上的線頭歎了口氣:唉,這個老頭子養馬十多年了,在他手上從來沒死過一匹馬。結果半年前出了個事,母馬死了隻剩下這麼個崽子。沒想到那小崽子一點不服人管,大一點了是見人就踢,還咬人呢。除了老頭子根本不讓別人進身,這馬也就算廢了。老頭子到現在還窩心這事呢。這時老王叔從外麵走了進來,見老王叔進了屋,大媽馬上閉了嘴,我也回到了我的屋裏。
躺在炕上,我翻來覆去睡不著。讓一個畜生給欺負了,真是窩火。想起了小時候聽說評書講過徐達給地主馴馬的故事,我眼珠一轉想到了一個主意,連忙穿上衣服悄悄溜出了屋。不知道已經是什麼時辰了,天上早已經滿是星星,圓月正掛在頭頂。借著月光我看見虎子躺在窩裏直瞪瞪地看著我,我把食指放在嘴邊衝著它噓了一聲。我從牆邊撿起根木棍踱著小步往後院走去,到了拐角處我偷偷地往後院裏麵望了望,馬圈裏的馬一匹挨著一匹站著已經全都老老實實地睡著了。我順著牆根往草堆那邊走去,月光下我看見草堆裏團著一個黑乎乎的家夥。好家夥,馬還蜷著身子睡覺?我舉起棍子就要打。可是咱們人民解放軍怎麼能打落水狗呢?我放下棍子,用棍子尖挑釁似的捅了捅它屁股。馬駒一下子從草堆裏跳起來,看見是我以後仍然用那兩隻紅燈泡似的眼睛死睜著我。還神氣?今天就讓你知道知道人民解放軍的厲害,我舉起手裏的棍子就衝著它使勁打了過去。它輕輕往旁邊一跳就躲開了,我不停地打著,草被我打得亂飛,也不知道有沒有打到它。一會就把我累得氣喘籲籲,沒辦法隻好再使用懷柔政策,我從地上撿了把幹草衝著它晃,來來,吃草。它歪著頭看了看我,馬上就轉過頭又躺在草堆裏。看它放鬆了警惕我猛地衝過去對著它屁股就是一下子,這下打得很結實,震得我手都直麻。這家夥卻一聲都沒叫喚,回頭一口就咬在了我的胳膊上。我們倆一下子就扭在了一起,因為慣性我和它一起倒在草堆裏,所以它並沒有咬實,但我已經疼得直流冷汗。還沒有等我反擊它已經翻了個身爬起來往牆角的木堆跑去,三步二步就跳上木堆。當它從柴火堆躍過土牆時,月光灑在它身上,它全身泛著銀光,仿佛有一雙翅膀托著它向前飛去,慢慢溶入了黑夜。我躺在草堆裏望著天空,張大了嘴早就忘記了胳膊的疼痛。
我捧著生痛的胳膊悄悄回到屋裏,坐在炕上我借著月光看見自己的胳膊上有著一圈整齊的牙印。深處都已經有血滲了出來,我輕輕一摸就疼得直流眼淚。這個兔崽子咬得也太狠了。我從背包裏找了塊風濕膏貼了上去,省得明天被老王叔發現了。就這樣我小心把受傷的右臂放在被子上麵躺著,慢慢地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我起得還是很晚。老王叔和大媽都已經不在屋子裏麵了,我披上衣服拿起老王叔給我放在炕上的蒸地瓜來到院子裏。我聽見後院有動靜,知道那一定是老王叔在打掃馬圈,便湊到拐角往裏望了望。我怕老王叔發現免崽子不見了,可是看了半天老王叔沒有一點反常。我就走了進去叫了聲老王叔。老王叔見我來了很高興,一邊幹活一邊和我嘮著閑嗑。過了一會我實在有些忍不住了就問:老王叔,那馬駒呢?
哦,那個兔崽子呀,自己出去玩了吧。
什麼?我吃了一驚。
老王叔頭都不回地說,養馬沒養成,結果給養成白眼狼了。那個小兔崽子是天天在山裏跑,什麼時候累了什麼時候回來。不回來正好,省得我見了心煩。
我聽了心裏是樂開了花,這樣的話以後再把它打跑了也不怕老王叔說我。老王叔看我笑嗬嗬的也跟著笑,過了一會老王叔放下了手裏的活計把我拉進了屋。
進屋老王叔就爬上土炕打開炕底的檀木箱子,他翻了好久才從裏麵拿出一個黑家夥遞給了我。好家夥,正宗雙筒獵槍。雖然在部隊裏背過步槍,但拿著這麼厚實的獵槍還是第一次。黝黑的槍身,兩個槍筒每個都有苞米杆子那麼粗。後麵的槍杆塗了一層鬆香,混著鬆香還有機油味的味道聞起來是那麼的舒服。老王叔又從箱子裏找出槍條與一包鐵砂,把這些東西都放在炕上的小桌子上。
老王叔從我手裏拿過獵槍,用衣角仔細地擦著槍,然後使勁地歎了口氣,我看見老王叔的眼角竟濕潤了起來。
娃呀,這把槍跟了我也快二十年啦。這把槍原來是我們鎮裏最大地主家的,就在咱們解放軍打倒土豪劣紳時,黨支部繳獲了這支槍。我把這槍給要了過來,因為我哥就死在這把槍上呀。在我小時候有一年冬天我們家的口糧全被地主家收了租,大過年的我餓得直哭。我哥氣不過就偷偷跳進地主家,想從地主的糧倉裏拿回了我家的口糧。結果在我哥翻牆時被地主發現了,地主家的大兒子就用這把槍打了我哥一槍。地主他們真損呀,在槍砂裏放糯米。糯米打在肉裏根本撿不出來,隻會慢慢發漲,我是眼看著我哥的那條傷腿一點點爛掉的。我哥最後是在床上疼死的,那一年我哥才十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