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05(1 / 3)

第五章 愛情歸來

大家都是聰明人,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站在這裏,方秉文隻瞥一眼此刻卓閱和尤寶珍的神情就大概猜到了什麼事情。

可事實上,他是寧願自己猜錯了的。

想一想,前麵他們那麼多次見麵,他們生疏客氣得仿佛初識,仿佛從沒有過任何交集。

他沒有大驚小怪假模假樣地問“卓先生怎麼會在這裏”,因為尤橙比所有人都快地揭曉了卓閱的身份,她丟下他們,跑上前去縱到卓閱懷裏,叫著:“嗨,爸爸,你今天怎麼回來啦?”

饒是再聰明,方秉文還是覺得喉嚨一甜,一口血含在嘴裏,差點吐了出來。

偏生卓閱單手抱起尤橙,還氣定神閑地對他笑了笑,揚揚另一隻手上的蛋糕若無其事地回答說:“因為今天是我們家橙子的生日啊。”

尤寶珍拍一下額頭,是了,今天是尤橙生日,是她疏忽了,是她忘記了,這兩天隻顧著和方秉文你來我往,完全忘了這茬。尤橙果然不高興了,嘟嘴回頭看著尤寶珍說:“媽媽,你看——”

你看的後麵,是無盡的埋怨。

卓閱也意味深長地望一眼她,他的目光驀然讓尤寶珍想起那一年,也是他生日,正出差在外地,於是他要她過去看她,尤寶珍是頂不喜歡坐車的人,來來回回光坐車就要好幾個小時,最後卻還是抵不過他的纏磨,就過去了。

一路輾轉,他又不能去接她,她夜裏九點多在陌生的城市裏無頭蒼蠅般衝撞,看到他的時候心頭火起,已無一句好話,一路牢騷倒盡,最後,他卻隻半摟著她,無辜地說:“今天是我生日。”

今天是我生日。

他們在一起七年,她從沒有給他過過一個生日。

她總是事前都記得的,但卻總是到那一日時又給忘記——她沒有在日曆上記日子的習慣,也賴得在手機上弄個日程提醒,她總想自己一定是記得的,但卻總是忘記了。

今天,她對尤橙也是這樣,哪怕愛得再深,對節日生日慶祝日一律無感的習性,根深蒂固。

尤寶珍臉紅,這臉紅讓她幾乎忘記了方秉文,直到身邊兩個男人沒事般地攀談起來。

方秉文說:“好巧,我今天還趕上了。”

卓閱說:“方先生費心了。”

他的語氣很平靜,平靜得幾乎不像是他本人,尤寶珍有些詫異地望他一眼,走過去開門。所有人都魚貫而入,方秉文走在最後麵,她歉意地望著他,他卻並不看她。

她想,有這樣的表情,大概他並沒有看到她的郵件。

卓閱讓尤橙拉著在客廳裏欣賞生日蛋糕,方秉文隻好跑進廚房來幫她的忙。

尤寶珍知道他的難堪,頓了頓還是開口說:“如果你想走,我能理解。”

方秉文本是心高氣傲的人,他本沒有必要承受這種難堪。但其實,他的難堪更大程度上是一種被戲耍了似的難過,想一想,如果她對他有一點點認真的想法,明明知道他和卓閱認識,至少她是應該會告訴他的。

哪怕事先給點提示也是好的。

他望著她,問:“尤寶珍,你想我留下嗎?”

想他留下嗎?留下了,那便是接受了,就是要跟他一起走下去了。此時,方秉文一慣強勢的作風下,能如此斂盡鋒芒,是想遞給她最後一個可以下下來的台階。

也想讓自己有一個從容轉身的餘地。

尤寶珍垂下眼睛,倉惶之間,她說:“對不起。”

她不能這麼自私,為了一點意氣而把他留下來,如果是自己,今天這種情況下,隻怕早已經拂袖去了。

這世界,男人很多,女人也不少,隻要你動了心思,想結婚的對象也不是沒有,沒有必要非得為了誰而委屈自己。

方秉文仰起頭,輕輕笑了笑,動什麼,果然不要動感情,他不過一不小心想認一回真,卻表錯了情。

可是,到底修養還在,方秉文默然了會,說:“好歹,我也得給尤橙把這生日過完。”

盡管,他在這裏,顯得很是多餘。但心氣所在,他又覺得,作為一個成熟了的、見慣了風雨的男人,不能就此一走了之。

落荒而逃,不是他的風格。

尤寶珍很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這一餐飯,吃得真正高興的還隻有尤橙,方秉文和卓閱誰也沒多問對方一句,更沒有傳說中應該有的暗戰。他們像是兩個老朋友,一不小心湊到了一起,當然,他們沒有往事可供緬懷,但卻有很多生意上的事足夠打發時間。

尤寶珍應付著女兒,聽卓閱和方秉文談完最後一件坊間流傳的生意八卦,然後聽到方秉文轉過頭來問尤橙:“尤橙,今天開心嗎?”

“開心!”尤橙回答。

方秉文又逗她:“那你剛才許了什麼願?”

“嗯……”尤橙想了一下,“我希望爸爸可以賺很多很多的錢,這樣,媽媽就可以天天在家裏陪我了。”

尤寶珍聽得麵色一僵,卓閱自若的神情也終於有點龜裂。

倒是方秉文,聞言笑了笑說:“那你爸爸還真不是好爸爸啊,讓媽媽那麼辛苦,讓橙子還這麼操心。”接著,看向卓閱,故意禮貌相詢:“卓總,不介意我這麼講吧?”

卓閱苦笑:“這是事實。”

說完,他看向尤寶珍,後者卻微微垂下了頭,避開他看似多情的眸光。

方秉文頓覺心裏憋悶得慌,再留下去,便是對自己的不尊重了。

他起身告辭,卓閱和尤寶珍一起起身送他,尤橙站在他們中間,臨出門的時候他忍不住回頭望,三人逆光而立,像是天生就是一體。

三十多歲了,這場景刺激得,他突然想哭。

可看在尤寶珍眼裏,方秉文離去的背影卻是說不出來的冷硬,她想,她一定是不小心傷到他了。

想起他曾很認真地問她:“我隻是想確認,你是把我當成應酬還是交往的對象?”

她是真有心想把他當成交往的對象的,但她卻再來不及告訴他。

暗歎一聲,回過神來卓閱正看著她,神色婉轉不定。

尤寶珍最受不得他這樣的眼光,回房去忙著把桌上的東西都收拾淨了,似乎隻有忙碌才能讓她的心緒安靜下來。

卓閱卻不識趣地硬要和她湊近,哪怕隻是把她洗好的碗一個一個晾好在碗架上。洗碗池裏的水漸漸流盡,尤寶珍終於抬起頭,平靜地開口:“明日給我你的卡號吧,電視台那邊的收入我會算回扣給你。”

卓閱心一下就涼了:“我說過幫你不是為了要你的感謝。”

尤寶珍說:“但是我必須要謝你。”

卓閱很傷感:“為什麼一定要這樣?”

尤寶珍笑了笑,反問他:“生意上的禮尚往來而已,也沒什麼不好吧?”

……卓閱沉默,很久以後,久得尤寶珍覺得兩人這樣站在這裏實在是索然無味準備走開的時候,他忽然說:“你並不愛他!”

那麼明顯的斷句,他把她看得這麼透徹。

他狠,尤寶珍卻比他更狠,她冷冷地回答了一句:“不是我不愛他,而是你讓我不敢再愛,不再輕易去相信愛!”

所以,她是有理由不講道理的,哪怕偶爾檢討過去的時候她也會不自覺地承認,婚姻失據,她也有錯,但一放到現實裏,她總覺得自己有足夠埋怨他的理由。

她不愛方秉文,沒錯,但是,是因為他卓閱,才讓她時至今日仍沒有愛上他人的能力!

卓閱終於如她所願地黯然離開。

洗澡間裏,尤橙小心翼翼地問神色不定的尤寶珍:“媽媽,爸爸這麼晚了還去哪裏?”

在這上麵,尤寶珍對女兒的問題總是盡可能據實回答,她想了想,說:“因為爸爸和媽媽離婚了。”

“離婚了又怎麼了?”

“離婚了就是以後都不可以再住在一起了,所以爸爸晚上才要走開的。”

“啊,”尤橙歎息,“那爸爸不是晚上要一個人住?”

聲音裏滿滿都是感同身受的同情,尤寶珍默然片刻,想轉移女兒的注意,問她:“喜歡吃生日蛋糕嗎?”

“喜歡。”尤橙臉上果然漾開一片笑意。

“可是,你以前從來沒有跟我說過。”

尤橙看一眼媽媽,搖頭:“因為蛋糕好貴的啊!”

說這話的尤橙或許並沒有懷了什麼特別的心思,但尤寶珍一聽,卻忍不住潸然淚下。這一句話是她什麼時候跟尤橙說的?好像是她們娘母才到這裏來,真正是分角必爭。尤橙在一個電視裏看到生日蛋糕於是心心念念著說想吃,尤寶珍還記得當時自己很鄭重地跟女兒說:“寶貝,蛋糕好貴的啊,我們現在每一分錢都要用在正當上。”

那時候的尤橙,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是誰說年幼的孩子不記事的?她的尤橙卻把這個記得那麼清楚,並且自此沒跟她提過。

“因為好貴的啊”——小小的她,便也清楚,因為好貴,所以無法承受,所以,不去奢望。

卓閱踉蹌出門,一個人摸著走了好遠,路沒有盡頭,就像剛離婚那時候,他覺得人生真是沒有了一點希望。

可是,他連自暴自棄的權力也沒有。

卓母天天在他背後念叨:“你要出息,一定要出息,不然她還真以為你這輩子就這樣了。”

他們拿著麵子的鞭子在後麵不停抽他,卻不知道他心裏頭苦得猶如天天被黃蓮水浸泡。但也許,他也是慶幸她離開的,她離開了,他反而無牽無掛,做什麼都拚了命似的全豁了出去。整天當牛作狗似地跟在王敏生背後,把尊嚴和傲氣都踩在腳下。

他常常想,累死了更好,累死了,便心安了,便再不會痛了,也不會苦了。

可他沒有累死,命運在她離開半年後給了他轉機。當時還是政府二把手的王敏生透過上麵的人脈掌握了政府可能的建設規劃,便要求卓閱以籌建新型農莊的名義,超低價在某鄉裏購買了大麵積土地。隻不過半年過去,果園將將建成,規劃局的文就下下來了,因為是革命老區,加上風光優美,那片土地已被規劃為新型農村建設的示範基地,並將在此處修建大型的生態高爾夫球場。

他們的地,不出意外,全在規劃之中。

豪賭成功,一夜暴富。初時四處借錢謀劃的窘迫、擔心賭注失據的忐忑,在看到規劃局下來的文件的那一刻,卓閱跪在還透著新翻的泥土氣息的土地上,痛哭失聲。

他終於可以放開去做自己的事情,但是,身邊卻已沒有了分享的人。

他折身回跑,事情不該是這樣的,他有很多很多的話要跟她講,他想告訴她,當大把財富到手的時候,因為失去了她,人生的一切都毫無意義。

可那時候,她失蹤了,尤母無法原諒他,她最看重的女婿,最後卻拋棄了她的女兒,死活不肯告訴他關於她的任何消息。

最後,尤母告訴他,她要結婚了。

門被打開,尤寶珍定定地站在他的麵前,她的眼神平靜而坦然,她望著氣喘籲籲的他,詫異地問:“你落下了什麼東西嗎?”

說這話的時候,她立在門邊,手握著門框,作出的是一副防備的姿態。卓閱的心忽然就冷了下來。

她想起她跟他說過,回頭草是不好吃的,因為他們都已經有了經曆,而那些經曆,不是說抹煞就能抹煞得了的。

他垂下頭,借著順氣的當口暗暗歎息,說:“我的錢包在這裏嗎?”

裝模作樣地在屋裏巡視一遍,卓閱黯然離開。

自始至終,尤寶珍都沒有叫住他,也沒有關心他,沒了錢包他會不會露宿街頭,就像那天,他離開的時候,她也一句不問他,一個人開夜車走那麼遠有沒有問題。

她已經不擔心他了,他的生與死,他的去向和未來,她全屏除在她的生活之外,他怎麼能相信,以她如此倔強的性格,僅僅隻憑了幾句解釋和一句“對不起”就可以讓她再回到他懷裏?

他曾經,是那麼輕易就放棄了她。

灰心失望之下,卓閱做了件自己也想不到的事情,他居然撥通了方秉文的電話。

他問他:“要一起去喝酒嗎?”

方秉文在那頭愣了愣,然後回答:“好吧。”

他開車來接他,期間兩人什麼話都沒有說,喝酒的地方還是上次他們四人去的酒吧,卓閱喜歡那裏的氛圍,盡管回憶並不見得美好。

方秉文大概是專喜歡在人傷口上撒鹽的,哪壺不開提哪壺地問:“好奇問一聲,你那個徐玲玲小姐呢?”

“分手了。”卓閱幹巴巴地應。

“哦,真難得。”方秉文嗤笑。

卓閱看一眼他,毫不客氣地回應:“你不也一樣難得?”年輕漂亮的不去追求,偏想要去惹一惹尤寶珍。

“所以說,男人到了一定境界,連眼光也是相同的。”方秉文很臭屁地承認。在某種程度上,他和卓閱是一種人,看生意的眼光差不多,連選女人的心思也是一樣的。

年輕漂亮的,有什麼用?到了他們這樣的年紀,能給自己帶來精神上撫慰和舒適的人,才是最合適的。

隻是,也不知道他們兩個誰比誰更悲哀一些,一個是得到了又放棄了,一個是從沒得到卻不得不要放棄。

喝一杯酒,方秉文問卓閱:“還是好奇問一句,你們為什麼會離婚?”

看他們現在這樣子,絕不會是感情破裂。

果然,卓閱回答:“陰差陽錯。”

在錯誤的時間裏,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來不及反悔,因而更來不及挽回。

頓了頓卓閱又問他:“你呢?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有結婚?”

果然是不肯吃半點虧的主,方秉文聳聳肩,糾正:“我結過婚的。”

“哦,也離婚了。你們又是為什麼?”

那是不光彩的經曆,方秉文惱恨於提及,所以裝作沒聽見不予以任何回答。

偏生卓閱卻是個太聰明的,想一想便也透了,笑著自嘲:“我算不算比你幸運?”

方秉文不甘示弱地頂回去:“那又如何,你還不是也吃了閉門羹?”

左拳右掌,他們互相挖苦,互揭傷疤。這樣的夜裏,兩個同時失意的男人,靠著這點自傷的近乎負氣的行為,找到了一點點同病相憐的安慰。

卓閱走後,尤寶珍一夜無眠,輾轉反側。

她揣測卓閱最後一次回過頭來的目的,說是找錢包,可看那神情又不像,他應該是有什麼話想說的,最後卻是什麼都沒說就走了。

她想不出他們之間還有什麼可以說的。

隔著兩年多的歲月,記憶慢慢模糊,愛恨也都模糊了,連怎麼親切一點談話都已經生疏了。暗夜裏,對著呼吸平穩好夢正酣的尤橙,她問自己:他是想要回頭了嗎?

可明明,他身邊還有一個貌美如花的徐玲玲。

也許,他隻是牽念著尤橙。他是一個顧念舊情的人,拋妻棄女原也不是他的本意,這樣想的時候,尤寶珍又有些原諒他了,那被他看出事實的憤怒也似乎淡了很多。

她又覺得有些窘迫,她講那些話,擺明了竟好似對他難以忘情一般,她似乎應該更淡然一點,在卓閱點明她並不愛方秉文的時候,平靜地表示她沒愛上他,隻不過是因為他們之間還少了點時間。

時間真是良藥,能讓人遺忘很多東西,也能堆積新的感情。

愛恨一念,時間,其實也並非永恒不變。

世事果然也不是一成不變的,次日快下班的時候,方秉文居然又來找她,神情輕鬆自若,意態風流,一點受到打擊的意思都沒有。

尤寶珍暗歎男人果然是男人,再怎麼說得小氣,但其實還是要比女人更拿得起放得下。

結果,方秉文一開口就嚇了她一跳:“我說,我們還是繼續按日程表交往著來吧。”

尤寶珍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很不可思議:“你怎麼啦?”

受刺激了?不至於吧!

方秉文很不滿:“你前夫太卑鄙了,我們正甜蜜著呢,他搞突然襲擊才讓我發揮失常……不過,我也想通了,他隻不過是你的前夫,既然是前夫,他是卓閱還是王閱,又有什麼關係?”說著嘻嘻一笑,繼續道,“再說了,你也沒打算瞞我啊,我今天才看到你發給我的郵件。願意對我坦白從寬,所以在你心裏,我至少還是占有位置的吧?”

他這邊自顧自地忙著翻供、定案,尤寶珍頗有點應接不睱,這樣狗血的行為,她怎麼著也想不通會出現在一個成熟的大好青年企業家身上。

尤寶珍歎一口氣,正想開口,外麵有人敲門,她示意方秉文先坐下,這才叫外麵人進來。

艾微推門入內,手上端著兩杯熱氣騰騰的茶,或許是不小心聽到了方秉文的表白,臉上暗含著抑製不住的笑意。

尤寶珍越發地想要歎氣。

方秉文瞧著她的臉色,等艾微退出去以後問:“怎麼,難道是我猜錯?從頭至尾都是我一個人在自作多情麼?”

尤寶珍滯住,這該要她怎麼回答?說輕了,撓不著正題,說重了,便讓兩人以後都尷尬。她戀愛的經曆不多,除了學生時代純潔得不食人間煙火的初戀,就隻有卓閱。追求她的人也不是很多,執著的更是少之又少,所以,這場麵,她真還不懂該怎麼應對。

真是白白癡長了三十多歲。

最後還是方秉文,暗沉了臉色問她:“要不,換一種問法,你,還愛他嗎?”

這個問題果然好答多了,尤寶珍笑:“都相看兩厭了啊,還怎麼會有愛?”

方秉文“哦”了一聲,莫名其妙卻想起另外一句話,相看兩生厭,不見又思念。他甩甩頭,甩開這無端端冒出來的話,笑得張狂豪氣:“沒所謂,有一點點也無所謂,隻要你給我機會,我就能把他留下的痕跡全部抹平。”

尤寶珍怔住,她看著方秉文,他悠悠閑閑地坐在那裏,臉上透出的卻是鏤刻在靈魂中一般的自信,她忍不住問:“你不介意,我和他,還這樣有著聯係?”

和舊情人藕斷係連,是開始新感情的一大禁忌。

但方秉文卻笑了笑:“我們都有過去,我們也都有孩子,經曆過的是不能夠一把就抹去的,血緣關係也總是無可取代的,我從不和自己在這方麵較勁,我隻看以後。”

好一句“我們都有過去”,好一句“我隻看以後”!尤寶珍想,她其實早就該隻望著前頭去看了啊,過去是什麼?過去就是不管它是苦難的還是甜蜜的,都已經走過了的,讀書的時候,老師說,我們對已經發生了的事情要感到慶幸,因為就是那些經曆讓你們得以迅速成長。

何必再介懷?

說不上是高高興興接受了方秉文的交往日程,但尤寶珍也確實是突然之間鬆了口大氣,很坦然地同意了方秉文的提議。

她不再糾結,她覺得理所當然,開始一段新的感情,愛上一個別的男人,也許,她已無法再全身心地相信和愛上他人,像當初愛他那樣奮不顧身,哪怕拋棄一切陪著他從頭開始,但總之,她不能讓那些她已經走過去的經曆消彌了她重新得到幸福的權力。

怎樣做都會受傷,但是傷,就總會過去。

人生很多事,其實最怕的就是你邁不過去,一旦那個坎翻過去了,就天寬海闊成就了另一番天地。

她忽然也不再怨卓閱,前人實踐出來的道理多是對的,因為有愛,所以才恨,愛恨都沒有了,一切也就都淡然了。

她知道自己是放下了,她很高興,所以晚上的時候還特意和方秉文多喝了兩杯。

尤橙被卓閱接走玩去了,她也不過問,也不詢問,他是她爸爸,盡管他盡的責任不多,但是她知道,他愛女兒的,也不會比她更少。

頭一次,她可以玩到盡興而歸。方秉文送她到樓下,依舊會體貼地俯過身來幫她取了安全帶,他的臉差一點點就碰到了她的,一股她所陌生的味道湧上她的鼻端。

她莫名地臉就紅了,方秉文卻就那樣坐了回去,笑著覷她一眼,問:“怎麼了?”

尤寶珍老老實實地回答:“我以為你會吻我。”

他暗示無數次不是嗎?擁抱,還有親吻,他們都經曆過婚姻,哪怕像模像樣地談幾天就上床,也似乎再正常不過。

方秉文卻笑笑:“我們有交往日程表。”頓了頓又看著她,語氣裏多了幾分認真,“我隻是突然覺得,這種年紀的愛情,值得我們更細致的對待。”

尤寶珍怔怔下車,他朝她揮揮手,最後還是拋了個魅力四射的飛吻,完全破壞了他說那句話的意境。

可尤寶珍,還是覺得自己被感動了。

回到家裏,尤橙已經睡著了,卓閱坐在她的電腦前,屏幕上,顯示的是她離婚後為尤橙拍的一係列生活照片,他看得很慢,也很認真,以至於她站到門口了他都未發現。

尤寶珍隻好咳嗽一聲以示自己存在。

卓閱回頭,看著她,目光很平和,問了句廢話:“回來了?”

尤寶珍“嗯”了聲,“今天謝謝你了。”

逐客之意已是明顯。卓閱沒那麼坐得住,但這回他確實還不想走,他其實很想和她坐下來細致平和地再談一談,比如,談談這些年的過往,談談他缺席的時間裏關於尤橙的點點滴滴,甚至,談一談她這些年心裏的怨恨與經過的辛苦也好。

和方秉文喝酒的時候,雖然說了許多醉話,他記得的也是不多,但他還是記得自己那時候心裏的惆悵,他記得自己問方秉文:“怎麼樣才算是愛她?”

方秉文很同情地看他一眼,說:“連怎麼樣算是愛都不知道,卓閱,你又怎麼配?”

是啊,他又怎麼配?在一起那麼多年,他並不真的了解她心裏的想法,有時候回想起來,他問自己她到底是什麼性格的人,他一片茫然,記得的隻是,她很懶,愛耍賴,沒什麼上進心人生也無太大追求,有時候刁蠻任性,有時候卻又那麼的善解人意……他一直都希望她能改變,比如說,拋棄休閑的裝扮喜歡上正裝,比如說剪掉長頭發換上利落的短碎,比如說,少在網上和舊日的同學聊天多陪他出去應酬下四朋五友……後來想一想,他甚至不知道做這些,她是真的喜歡上了,還是隻是因為為了少些爭吵而遷就於他。

回到家鄉以後,她越來越沉默,他們之間也越來越沒多少好話,冷戰的次數越來越多,親密二字,在婚姻的最後一段時間裏,變成了個異常陌生的字眼。

他說他愛她,可是,他怎麼敢說如何愛她才是好的?

是要她和他並肩而立,還是讓她舒服地做她自己?

他最後還是選了後者,權衡再三,他沒有跟她說任何事情。他也不想太正式地告訴她,他已經和徐玲玲分了手了,其實分手不分手都一樣,都無法改變已經發生的事情,都無法改變,在某一刻,他確實想過要徹底放棄她的事實。

他不要再給她任何壓力,他希望她做出的任何選擇,都是遵從了她自己的內心。

所以,想來想去,卓閱覺得,大概他們之間終究還是少了些緣份,所以,他出現的時機總是那麼不對,或者,她需要他的時候,他總無法在她身邊。

他想,就這樣也可以,他可以陪在她身邊,看她輕輕鬆鬆毫無壓力地和人談場戀愛,如果她真的愛上了方秉文,那麼,就當那是,他因為放棄她而付出的代價。

如果,她最終沒有愛上他,那卓閱也希望,她可以像他一樣,最後發現,沒有愛上他人不是因為自己已經喪失了愛人的能力,而是因為,一直都舍不得拋棄。

那最初的人,那最初的愛。

卓閱回到賓館,握著電話想了好久,最後才撥通了搭檔老李的電話。

老李也是尤寶珍曾經的同事,他是他們感情一路走來的見證人,同時,也是他們結婚時婚禮上的伴郎。

老李對讓他拋家舍業到這邊來的要求很是不解,尤其是這個時候,公司剛剛出了事故。

卓閱說:“你先過來吧,過來了我再跟你講,不過有一點我必須告訴你,這個時候我特別特別需要你在這裏。”

這話說得重了,老李的神聖感一下就上來了,當即拍著胸脯說:“行,我們好久沒有用過雙劍合壁這一招了,正好試試看行不行得通。”

卓閱笑笑。

翌日老李果然坐最早的飛機趕了過來,本來以為是商談新商業城招商事宜,結果卓閱輕飄飄地扔給他一張地址,說:“你休息好了,就去這裏接洽一下VI廣告的事情。”

老李差點吐血:“兄弟,我一把骨頭了,不用這麼培養我吧?”

對於商業策劃,他曆來就是個門外漢啊。

卓閱說:“沒事,你隻需要和她敘敘舊就好了。”

她。

老李驚奇,還以為是哪個重要的舊人也在這裏發財,可及至見到了尤寶珍,他還是大吃了一驚。是真的吃驚,他進去的時候,一個漂亮的女孩子把他領到她麵前的時候,他幾乎都不敢認她了。

這哪裏還是他認識的尤寶珍?

他認識的尤寶珍,及肩的長頭發,臉上總是懶懶散散什麼都沒什麼所謂的表情,他認識的尤寶珍,哪怕近三十了還像一個單純的小女孩,於人情世故有著可笑的天真——愛應酬的她便應酬,不稀罕的請她多看一眼也是不行。

但現在的尤寶珍,標準的職場女性,幹練的姿態,犀利的目光,連笑容裏藏了幾分銳利。她看著他,眼睛微微眯了一下,而後才笑著說:“好久不見了呀,老李。”

她站起來,繞過桌子過來同他握手,老李呆住,說:“我說,弟妹,怎麼是你啊?”

他還是習慣性地叫她弟妹,尤寶珍笑:“怎麼,難道你來的時候就沒人跟你說我在這裏嗎?”

“沒有。”老李一臉的鄭重和意外,腦子卻在飛快地旋轉,想著卓閱把他送到這裏來的真正意圖,他不想讓他提前知道實情,是否就為了能讓他有最本色的發揮?

由此可見,這尤寶珍,定是不像以前那麼好忽悠了的。

心裏打定主意,老李幹脆很淋漓盡致地發揮了一下他的好奇,兩人坐下來後專門仔仔細細打聽了她這幾年的情況,可惜尤寶珍十分的不配合,她隻是輕描淡寫地回答說:“哎,三分運氣,七分努力,誤打誤撞我就做成這樣了唄。”

老李環顧四周,說:“你還真成啊,一個人,硬是把這搞得像模像樣的啊。”

尤寶珍說:“這個你還真是誇錯我了,勉強糊口而已。”

老李還想再講,尤寶珍卻已經生生扭轉了話題,問他:“嫂子他們都還好嗎?”

話題果斷地從她身上繞到了他的身上,卓閱要他找她敘舊,結果,到最後,一餐午飯都要吃完了,敘的還隻是他一個人的舊——都是關於他兒子的事情,他都三十六了才得了個兒子啊,實屬難得,所以就請原諒一下他好辛苦才做成父親的喜悅吧。

但是幸好,飯要吃完的時候,老李總算把他老婆四處求醫的艱辛、生產時的凶險以及現在兒子的調皮難養都講得差不多了,他這才記起自己還有任務在身的,於是很含蓄帶了一句:“唉,其實也多虧了卓閱,若沒有他最後拉我一把,指不定我兒子就栽在那一場大病上了。”

尤寶珍淡然笑笑。

她不接他的話頭,老李毫無辦法,隻得頂著還算是老熟人的麵皮問起八卦:“你們,還有聯係的吧?”

尤寶珍的回答依然的滴水不漏:“我現在被委托做你們商業城的VI設計。”然後又說,“你來了也好,你們共事這麼久了,比我更了解他的需求,有什麼意見請盡管提出來啊。”

老李回頭交差,很沮喪地問:“我今天見到的尤寶珍,是那個曾經是你老婆的尤寶珍嗎?”

她甚至都不否定他“弟妹”的叫法!隻要她否定了,老李想那他就一定會不遺餘力地講講當初所有人都是如何覺得他們兩個是怎麼的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神仙眷侶,然後離婚又是怎麼樣的一時意氣,卓閱是如何的追悔莫及,有今天的成功完全是事業麻痹,可她不否定,不接話,他都不知道該怎麼說起這些了!

卓閱毫不猶豫地肯定了此尤寶珍就是彼尤寶珍,接著說:“沒事,大家都來日方長。”

他的語氣很平淡,但表情,老李想,他是不是眼花了?這時候的卓閱真像一年多以前的他,那時候,他找到自己,甩出一張銀行卡說,從麥德龍裏出來吧,我們一起做最中國的倉儲物流。

語氣也是如此的平淡漠然,仿佛江山如畫,他得到了,卻全不放在心上。

不過,仔細一比較,這時候的卓閱少了彼時的那幾分悲壯,反倒多了些運籌帷幄此仗必勝的卓然。

卓閱對尤寶珍的心思,局外人的老李一直都看得很是清楚,不過男人之間,你不明說我也就懶得點破,但這種時候,他竟如此用他,老李隻好用非常家喻戶曉的那句話回敬了他:“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

早知今天會勞心勞力再追回她,當初何必逞了一時意氣博命分開?

沒事也要窮折騰啊,說的大概就是他們這一類人吧。

不過,老李說:“你的表情要不要別那麼高深?明說吧,要哥們怎麼做。”

卓閱歎口氣,說:“你知道什麼,就跟她說什麼。”

靠,原來是要他擔負解釋工作,老李很鄙視:“這種事情你自己做豈不是更好?”

卓閱搖頭,半晌才苦笑了笑說:“有些話,明明是真的,從自己嘴裏出來,是狡辯,從他人嘴裏出來,就是真相。”頓了頓問他,“這個道理,你應該比我更明白吧?”

老李的嘴角抽了幾抽,心想這兩口子還真是有得折騰,一個越來越奸滑了,一個,又越來越小心了。

人生啊,不知道是時間改變了萬事,還是萬物改變了時間。

了解整件事情以後,老李不得不佩服卓閱的高瞻遠矚,他讓自己出現的時間是如此恰到好處——特別是得知無意中竟攪黃了尤寶珍和她新男朋友的約會時,老李更是覺得卓閱這人太過腹黑。

表麵上一點也不耽誤人家約會、戀愛,其實明裏暗裏地拿著別人當槍支兒使,使得尤寶珍不得不花大量精力製作他們商業城的VI也就算了,甚至好不容易有次約會了,老李出現了。

老李是打電話給的尤寶珍,他說好不容易來一趟這邊,又有好幾年沒看見橙子,十萬分想念得緊,所以晚上想請他們娘倆一起吃一餐飯。

這個借口,合理合法合據。以前在廣東的時候,老李跟他們合租一套房子,他還差一點成了尤橙的幹爹,因為老李老婆一直不能生,他都打算認了尤橙這個女兒算數,後來還是尤寶珍她媽媽說,像他這樣還沒有孩子的,不能亂認幹兒子幹女兒,否則真怕會絕後,老李這才作罷。但尤橙一歲生日的時候,老李還是大禮相奉。

和老友敘舊,而且對方又是自己前夫的朋友,這時候帶方秉文出席,總是不太合適的。尤寶珍隻得推了方秉文,但她還是由他送自己到了飯店。老李正好等在門口,見到方秉文,心裏不自覺地估量了下卓閱的競爭對手,他腦子裏浮上來的第一個詞語是,棋逢對手,第二個詞語是,生死未卜。

尤寶珍下車,和老李笑著打了個招呼,然後低頭跟尤橙說:“寶貝要有禮貌。”

尤橙隨即乖巧地叫了聲“叔叔好”,大眼睛裏淨是好奇,等大家都坐定了,她附到尤寶珍耳邊悄聲問,“媽媽,這個男人是誰啊?”

噗哧,尤寶珍忍不住笑出聲來,尤橙最近對男女的叫法,性別之分已經頗是明顯,有一天放學的時候她還跟她說:“媽媽,今天有個男子漢站在那裏看我玩玩具。”

尤寶珍當即笑到崩潰。

如今這個“男人”的叫法,應該算是文雅很多了。

老李也聽到了,大笑,說:“橙子,你不記得我了呀?我是你幹爹。”

“哦。”尤橙點頭,接著又問,“那幹爹是什麼東西?”

……

老李和尤寶珍皆又是一輪大笑。

有了尤橙,他們之間的關係一下就親近了起來,回憶也瞬間變得溫暖。尤寶珍日間在公司裏的客套也收斂很多。等菜上桌的時候,尤橙一門心思地玩老李送她的一套袖珍娃娃。趁著這個空檔,他總算找到了點敘舊的氣氛,並就著這氣氛講了許多以前的事情,老李是聰明人,因為有所圖,所以他知道如何把兩人之間的談話弄得真誠無比。

老李無所顧忌的回想,讓尤寶珍一下就想到她剛畢業那會,進公司認識的第一個人,就是老李。他比她先去兩個月,又比她早工作幾年,當時她很多東西都不懂,開個會議不知道要提前準備些什麼東西,連開個電腦都搞不清楚插座放在哪裏,老李看不過去,手把手地教她,實實在在地照顧著她,像照顧一個不適應社會的小妹妹。

現在,不適應社會的小妹妹已經被這個社會錘煉得百毒不侵了,老李看著她,眼眶有點紅:“一個女人在外頭闖,有多難啊?你這些年,肯定吃了不少的苦。”

尤寶珍歎:“白手起家,有誰是不辛苦的麼?”

老李說:“也是,我和卓閱開始做商業物流的時候,最辛苦的時候,兩天都沒有正經吃過一餐飯。”總算把話題繞到卓閱身上了,他及時問:“說到這裏,我能不能問一聲,你還願意再給他一個機會嗎?”

尤寶珍望著他,淺笑:“扯了半天,老李你是不是就為了這一茬啊?”

老李說:“坦白講吧,我就是為你們兩個惋惜,以前是多好的感情啊。”

“多好的感情也都會變的。”尤寶珍凝眉,“再說了,他現在有了新女朋友,你這樣又來替他說合我們,不覺得很對不住人家小姑娘嗎?”

“他們早分了手了。”老李說,“卓閱也是混人,明明不愛人家,還要跟她不清不楚地扯上一段。所以,你不原諒他,我能理解。不過,我直覺地相信,你們之間還是有感情的,不然,卓閱也不會拋下自己的事業不要,跟王敏生大老遠跑到這裏來搞什麼商業城。”

尤寶珍沉默。

如果說,剛開始的時候,卓閱來這邊發展新事業她還有點意外,那麼現在,聽到老李說他和徐玲玲分了手了,她基本也能肯定,他做那麼多,或者不僅僅隻是為了尤橙,而是確實有了那麼點想複合的意思。

但她還能怎麼做?她隻好說:“那他還真是費了心了。”

老李對她的態度很不滿:“寶珍你不實在,我們是老熟人了,你還跟我耍這種小花槍。明說吧,你是不打算再給他一點點機會了?”

尤寶珍正色看著老李,心想也是該作個了斷的時候了,她想了想,慢慢地說:“老李,既然你這麼說,那我也不妨很明確地告訴你,我和他,都沒有機會了。”

“為什麼?你們之間有橙子,有過去,有感情啊……”

“老李。”她打斷他,“感情不是生活的全部,我們不可能隻靠著感情生活一輩子。而且,”她自嘲,“你確定他知道愛的是怎樣的我嗎?剛離婚的時候,我真的是恨死他了,恨得我整夜整夜都睡不著,我跟你一樣,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我們會離婚,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他會那麼輕易就放棄了我。可是最近,我花了很多很多時間反省我們的過去,我發現,與其說那時候我恨他,還不如說是恨我自己,恨自己放棄了自己,恨自己那麼不愛惜自己,他媽媽說得對,我懷孕又流產,我就業又失業,我人生過得糊糊塗塗昏昏暗暗,其實都是我自己找的,流產是因為我自己不要,是因為我自己不注意,是我自己縱容了他,一次又一次讓意外發生。老李,你知道嗎?和他在一起,我真的挺辛苦的,因為愛他,努力地想達到他要的標準,努力地去做他要求我做的事情,可是,老李,那不是我自己。離婚讓我明白了,這個世界,如果自己都不愛惜自己,那你還能指望誰來疼惜你?”

“對,現在他或許是有了那麼點想複合的意思了,可是,他現在愛的人還是我嗎?以前的我,不求上進,不思進取,對人生沒有大的追求和奢望,不過是想愛自己的人多陪在我身邊罷了,但是,那才是最本色的我,他愛那時候的我嗎?在我們最落魄的時候,相看兩生厭,他放棄了我!現在,當我拋棄了最初的自己,有了一點價值的時候,他又說他愛我了,你不覺得,這太諷刺也太讓人心寒了嗎?”

最後,她認認真真地問老李:“所以,如果我們真複合了,這一道坎我們要怎麼過去?”

再麵對他,她要怎麼才能走過去?她的不平和委屈,她的憤怒和怨恨,她這些年裏一個人承受的痛苦和煎熬,難保不在以後的日子,再一次發酵醞釀成分開的導火索。

“我真的想輕輕鬆鬆過餘下的日子了,到底愛不愛沒有關係,重要的是,陪在我身邊的那一個人,他的過去,都是和我沒有關係的,我們認得的,我們記得的,隻是我們現在和以後的。”

至於過去,他給她一個孩子,也便夠了。

老李原原本本地把這些話講給卓閱聽,同時勸他:“我看算了,她看上去真的挺決絕的,現在過得也挺好,新男朋友看著也不錯,你就死了心認命當個前夫算了吧。”

最後一句話,大丈夫何患沒妻,他忍住沒說,實在也是說不出口。他有時候也會去卓閱家裏吃飯,卓母提到尤寶珍,最後總是一句話作總結:“她就是舍不得跟他一起吃苦。”卓母嘴裏的尤寶珍,浪費、奢侈、不會當媽,又不負責任,一身毛病,貪圖享樂和富貴。尤其是後來,他跟卓閱一起做公司,他看他經常熬夜到天明,需要把自己整得很累很累了才能睡得著覺,他心裏,也是鄙視過尤寶珍的,什麼樣的女人,會在丈夫正創業最艱難的時候選擇離開他?

可是,今天聽尤寶珍那麼一說,他又覺得,她也並不是不可原諒的,她的離開也是情有可原的,卓閱也並非是毫無過錯。

卓閱聽到那些話,認認真真地想了很久,他臉上的神色連老李都不忍猝睹,那是一不小心失去了此生最珍貴的東西時的傷感,既有著追之不及的淒然,也有著痛徹心肺的懊悔。

對卓閱來說,尤寶珍的那一番話對他的衝擊,可以說是前所未有的大。

他也是第一次問自己,他愛的是哪個時候的尤寶珍,是現在終於可以跟他攜肩並立的她,還是那個將所有幸福和期望都壓在他身上的她?

入夜,他一直在她家門口等她。尤寶珍回來得不早也不晚,九點半,剛剛是讀書的孩子們開始入睡的時候。

尤橙出了電梯,嘴裏還在講著美猴王的事情,看到卓閱,撫著額頭一副很頭痛的神情說:“唉呀,爸爸你是沒有帶鑰匙嗎?真是傷腦筋啊!”

很小大人的口氣,如果換在平常,他一定會忍不住由衷地笑出聲來,但現在,他隻是扯了扯嘴角:“是啊,的確是傷腦筋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