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霜跑到哪裏去了?
杜潤秋歎了一口氣,決定自力更生。他還真不相信這鎖陽城就是桃花島,能難倒他。杜潤秋在旁邊的一株白刺上摘了一大把紅紅晶瑩的果子,把兩邊的口袋都塞得滿滿的,準備開始找回去的路。
他小的時候,對於走迷宮相當有心得,一般來說,應該找一個參照物,或者往同一個方向走。而對於他這種記憶力和方向感特別好的人,能夠記得自己走過的路,並找到回去的路。
但現在比迷宮更糟糕的是,他陷在一片低窪的穀地裏,除了高高低低的石頭和一大叢一大叢長在沙丘上的白刺以外,哪有什麼參照物可言?
於是杜潤秋隻有用笨法子,沿著一個方向走,然後一路走,一路把摘下的紅果子扔在地上,這樣他就不至於走回頭路。
他走得十分艱難,因為這時候的風大得超乎想象,又因為他現在是在一片十分開闊的窪地上,窪地上又有不少又窄又滑的石梁。每次往石梁上爬的時候,他都搖搖晃晃,生怕一不小心會掉到地上。剛才他跟著曉霜跑,曉霜跑得很快,簡直是如履平地,杜潤秋一心隻想追上她,完全沒有注意到腳下,可是現在,他才發現腳下實在是很危險。從兩三米高的石梁落下去,不死也會摔個骨折。
“曉霜!曉霜!你在哪裏?”杜潤秋又叫了幾聲,他已經走得渾身是汗,心驚膽戰。遺憾的是,除了風聲,還是沒有任何回應。
杜潤秋向腳下看了一眼。一顆紅色的果子,正靜靜地躺在他的腳下。
杜潤秋看著那顆果子,背心更覺得涼嗖嗖的。
他曾經走過這裏。
他以為他一直是在沿著一個方向走,事實上,他一直在原地打圈圈。就在那塊窪地裏,一道一道的石梁上爬上爬下,在高高低低的石塊間走了又走。最後,他又走回了原地。
滿地的珊瑚珠子一樣的紅果子可以證明這一點。
丹朱並沒有言過其實,這個地方,是個天生的戰場,而且是個可以迷惑敵人的戰場。
杜潤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他發了狠——一定要走出這個鬼地方。他絕不相信,在這個現代社會,還真會有那種武俠小說裏的桃花島存在。他不相信自己就真的走不出去。
這時又是一陣狂風刮過,掀得沙石滿天,杜潤秋隻得把眼睛緊緊閉上了。眼睛實在是個脆弱的東西,哪怕是一粒沙也容不了。
他還沒來得及睜眼,耳邊的風聲就變了。原本,隻是狂風刮過山窪的聲音,但風聲在突然間夾雜了大量的其他的聲音。
人的喊殺聲,馬嘶鳴的聲音,馬蹄響過的聲音,兵器相交時的響聲。
杜潤秋一顆心怦怦地直跳。他想,自己是不是在做夢,現在閉著眼就是睡著了,而眼睛一睜,他就醒來了?
他的周圍,沙塵飛舞,遮天蔽日。數不清的人馬從他的身邊掠過,全副鎧甲的士兵騎在馬上,正在向前瘋狂地衝殺。
可是,他們衝殺的對象卻是空氣,或者說是漫天飛舞的砂石。他們隻是在往前衝,不顧一切地往前衝,揮舞著長槍,大刀,長矛,盾牌……但是並沒有跟他們交戰的對象,他們隻是在對著空氣中亂砍亂殺。
杜潤秋站在那裏,呆住了。他就楞在一叢白刺的旁邊,眼睜睜地看著一匹又一匹的戰馬從他身邊飛奔而過。
有一把雪亮的大刀對他當他砍了下來,杜潤秋想躲,但是已經來不及躲。他幾乎能想象自己被劈成兩半的樣子,但是,令他吃驚的是,幾秒鍾之後,他仍然好好地站在原地,從上到下都是完完整整的,連一點血光也不見。
杜潤秋摸了摸自己的頭頂。那把大刀明明是當頭砍下,可他就連一根頭發絲也沒掉。
他開始有點明白了。杜潤秋伸出一隻手,戰戰兢兢地朝一匹從自己身邊像閃電一樣狂掠過的駿馬摸去。
他什麼都沒摸到。他的手指,直接地穿進了空氣裏。
杜潤秋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後合,眼淚都笑出來了。他笑得接近瘋狂,卻沒有一匹馬一個人留意到他,所有的馬和人,仍然往前疾衝,像天邊的烏雲一樣,滾滾而來,馬不停蹄地往前砍殺。
但是不管怎麼往前衝,這裏雖然寬闊,但總是有限的地方。他們最後總是會碰壁的。杜潤秋竭盡全力想看清這些人馬最終跑到了哪裏去,但是他失望了。風沙太大,他根本看不清兩米開外的東西。
“秋哥,你在哪裏?”曉霜的聲音,從來沒有在這一刻讓杜潤秋覺得這麼好聽過,他簡直覺得是天籟之音了,趕緊扯著喉嚨回應道,“在這裏!在這裏!我在這裏啦!”
“你在那裏等著我別動,我們馬上過來。”這次聽到的居然是丹朱的聲音,杜潤秋心裏又動了一下。看來,丹朱是很仔細的,她自己也跟過來找杜潤秋了,說明她認為曉霜一個人可能還不行。
又是一陣狂風襲來,杜潤秋這次雙手都抱著頭了,因為沙子拚命地往他的鼻孔裏和嘴裏鑽,他實在是受不了滿嘴的沙子了。他再睜開眼睛的時候,驚奇地發現曉霜和丹朱都已經站在他旁邊了,她們都戴著帽子和口罩,帽簷幾乎壓到了眼睛上。
“走啦,秋哥,趁這陣子風小一點,我們回去啦!”曉霜拖著杜潤秋就走,杜潤秋被風吹得七葷八素的,哪裏還說得出話來,被兩個女孩又拖又架的拉走了。
這次他是在記路了,但是,他發現這是徒勞的。丹朱拉著他的手臂在前麵走,她左一彎,右一拐,這道石梁翻上去,那個石筍繞過去,完全沒有一點要考慮的樣子,走得簡直是熟極而流。杜潤秋被她繞得頭暈,開始還勉強能記住是怎麼走的,到後來,轉到大約第二十個彎時,他不得不放棄了。
終於,他被兩個女孩半拖出了那片窪地。一出窪地,風也不刮了,雖然天色仍然陰沉得像是陽光都照不進來,但好歹沒有出現剛才那近似於沙塵暴的天氣了,杜潤秋瞪大眼睛往前一看,正前方不就是他們的露營地——“希臘神廟”群?
杜潤秋呆滯地站在那裏,滿臉迷惑。兩個女孩都摘下了帽子和口罩,在那裏抖著帽子上的沙。曉霜見杜潤秋滿臉是土,連鼻孔裏都是,笑了起來,拿了一張濕巾幫他擦。
“秋哥,瞧你這樣,活像從土裏挖出來的,真好玩!”
杜潤秋轉過頭看著她們。“你們……你們沒看到嗎?”
“什麼?”曉霜扔掉一塊擦得全是灰土的濕巾,又換了一塊。“看到什麼?”
杜潤秋口沫四濺了說了起來。“哎呀呀,你們來晚了,剛才沒看到,簡直是千軍萬馬啊!十八般武器什麼都有,有大刀,有銀槍,有長矛,對了對了,還有狼牙棒!那些馬都釘著鐵蹄,披著甲胄,嘖嘖嘖,完全就像電影裏拍的戰爭場景啊!還有還有,有個人舉著刀就對我砍下來了,我當時眼睛都閉上等死了,結果,哈哈,你們猜,怎麼著?”
曉霜還在幫杜潤秋擦鼻子上的灰。她沒精打采地說:“這還用猜,當然是砍空了,是吧?”
杜潤秋大吃一驚。“你怎麼知道?”
“開山大砍刀砍著了你,你現在還能站在這裏?”曉霜說,“好啦,別動啦!你動我怎麼擦?”
杜潤秋滿腹狐疑地盯著她,過了半天,說:“你怎麼覺得一點不吃驚?難道你一直就知道?”
丹朱在一旁說:“告訴過你了,秋哥,這裏是個天然的陣,也是個完美的古戰場。你不相信,你偏要亂走,那一刀沒砍死你,算你運氣!”
“誰說我亂走了!”杜潤秋開始叫苦,“明明是曉霜把我扔在那裏,一個人跑了,害得我像個沒頭蒼蠅一樣在這裏轉了半天,一直走圈圈路,像走迷宮一樣走不出去!”
曉霜一撇嘴。“誰扔下你了?是你自己跟不上我的!”
杜潤秋歎了口氣。他早就知道一點——跟女人爭執是永遠沒有結果的。這一點無論在何時何地都是正確的。
“好好好,都是你對,行了吧?現在你們應該告訴我,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了吧?”
丹朱朝窪地的方向望了一眼,她的眼神就跟天空一樣,灰色而空茫。“你應該已經看出來了啊,秋哥,你所看到的,隻是些幻象罷了。”
攝製組住的“塔樓”,又跟杜潤秋他們住的“希臘神廟”大不一樣。這“塔樓”比起“希臘神廟”,其鬼斧神工的程度又更進了一步,居然有兩層,隻可惜上麵一層沒有樓梯可供上去。薛軍他們四個人,一人住了一間“塔樓”,他們的行李簡直多得嚇人,角落裏都是大大小小的箱包,杜潤秋真懷疑他們是怎麼把這麼多行李帶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