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格來說,他們不是鬼。”丹朱聲音清晰地說道,“出現在我們麵前的,仍然是屍體。是會走路,會說話的屍體。”
“可是……可是我看到的他們,都非常正常,但這些屍體……都爛成這樣了……”杜潤秋口吃地說,“怎麼會我看到的……”
“你看到的隻是幻象。”丹朱說,“使用障眼法,是鬼最常用的把戲。你也看過不少鬼片,是吧,秋哥?絕大部分的鬼,其實是沒有傷害人的能力的,但是他們可以製造幻象,讓人害怕,讓人恐懼。比如,你看到了一個張著血盆大口的厲鬼,向你追來,你的本能反應自然就是返身就逃,可是你跑的方向也許就是天台的邊緣。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杜潤秋怔忡地說:“你的意思就是,其實他們原來就是這個樣子……”他指了一下腳邊的屍體,“我們看到的,隻是他們製造的幻象,但他們本來就已經是腐屍了……”
丹朱點了點頭。“這也就是為什麼上麵會有那麼多腐爛的肉菜水果的原因。當著他們,他們確實吃了,可是,他們已經是死人,死人又怎麼能消化食物呢?所以,那些食物都被他他又吐了出來,或者不管用什麼方式弄出了身體,反正沒有真的吃下去。他們跟我們一起吃了兩天,積得夠多了,大概是今天晚上不得不吐掉了。”
杜潤秋回想起來,他曾經奇怪過,薛軍那幾個人,吃東西既不怕燙,又不怎麼嚼,就那麼大口大口地咽下去,不怕消化不良也罷了,居然也不怕燙著喉管?現在他算是明白了,幾個死人,又怎麼會消化不良,又怎麼會被燙著?
“他們是怎麼死的?”杜潤秋又提了一個問題。丹朱和曉霜都沒有回答,過了好一會,丹朱才說:“屍體變成這樣,我們又不是法醫,怎麼會知道?而且……其實,他們是怎麼個死法的,這並不真的重要。”
杜潤秋消化了大約兩分鍾,才把她的話消化清楚。丹朱說的“他們是怎麼死的”和“怎麼個死法的”,這兩者是不同的。她所謂“怎麼死的”指的是導致他們死的本質原因,而“死法”指的是他們的死亡形式,比如,被人用刀砍死,比如,被人毒死……
“那現在,我們如果回到露營地,是不是還會見到他們?……”杜潤秋喃喃地說,他自己都被自己這個糟糕的設想嚇著了。想想,跟一群看起來正常實則腐爛得麵目全非的人坐在一起吃飯,是個什麼概念?杜潤秋隻要再看一眼身邊那些滿是蛆蟲的屍體,就想把隔夜飯都全部嘔出來。
曉霜說:“你難道後來還見到過汪猛了嗎?”
她這是個反問句。杜潤秋當然知道答案是否定的。他問:“為什麼……”
“因為丹朱用來刺他的那柄短劍。”曉霜終於給了他一個明確的毫不含糊的答案,“那柄劍不僅是樣子漂亮,也不僅僅是鋒利,最重要的是,它是一把鎮邪的劍。”
“類似道士用的桃木劍?”這是杜潤秋在第一時間裏能想起來的比喻。
曉霜笑了起來。“不不不,桃木劍怎麼能跟我那把相比?我告訴你,秋哥,一般來說,人死了,就變成了鬼——我不是說所有人死後鬼魂都會四處遊蕩,事實上隻有那種特別有執念的才會留下來——他們已經完成了人到鬼的轉變,也就是說,已經死了一次了。但是,鬼並不是就能一直‘活’下去的,鬼還可能有另一次死亡,那一次就是徹底的死亡,也就是我們俗話說的‘魂飛魄散’。”
她又揚了揚眉頭,唇角帶著點得意的笑意。“我那把短劍就有這樣的能力。所以說,你要說丹朱殺了汪猛,那也沒什麼錯,她的確是把汪猛又殺了一次。原本他隻是一個鬼魂,這個鬼魂在那副腐爛的身體裏行屍走肉,但是在那之後,他徹底地‘死’了——任何地方都不會再有這個‘人’或者‘鬼’的存在了,他是徹底的灰飛煙滅了。當然,還是有剩的,剩下的就是你背到這裏扔到的身體。”
她解釋得已經非常清楚了,杜潤秋看看那堆屍體,伸了伸舌頭,他也不覺得害怕了,隻是還嫌惡心。“那把短劍是哪裏來的?真是個寶物啊,你可以去當捉鬼的天師了,曉霜。”
“我爺爺留給我的。”曉霜很神氣地說。杜潤秋歎了一口氣,心想又是“爺爺”,這就跟丹朱的“叔公”一樣,簡直就是個擋箭牌,讓他想探聽什麼也被擋回來了。
“別當這是好玩的事,秋哥。”丹朱冷冷地說,“那天我是氣急了,其實,那把劍根本不是拿來對付這些普通的小鬼的。實際上,隻有那些真正特別,真正有能力的鬼,才會動用到這種寶物級的法器。”
聽到“法器”兩個字,杜潤秋怔了一怔。好像有誰對他很嚴肅地提到過“法器”,還警告過他什麼。他望著丹朱,問道:“那是什麼樣的鬼才是特別的?”
曉霜插了起來。“最厲害的一種,叫攝青鬼。如果一個人活著的時候有什麼深仇大恨,深到他無法化解一定要報複的地步,這個人就可以躺在棺材裏,躺上七七四十九天,不吃不喝,攝取屍氣而最終化成鬼。這種鬼就是最厲害的一種鬼了,普通的法器對它完全無效,而且最要命的是,就算他報了仇,他也不會就此消失,他會繼續害人。還有一種,你一定也聽過,就是說人穿了紅衣而死,選好時辰,就會變成厲鬼。”
杜潤秋歎了口氣。“你適合去當導演,專拍鬼片。或者,寫寫靈異小說騙人,也可以。”
曉霜氣得不輕。“我認認真真地給你講,你不信,不信算了!”
丹朱卻笑了。“秋哥,你別不當一回事。我告訴你,那些鬼片取材往往都是民間的靈異事件,很大程度上都是真的。你說,人怎麼會設想出那麼些怪誕離奇的事呢?當然是因為原本就有些影子。我再給你補充一點,關於紅衣厲鬼,不僅要選對時辰,而且最好是上吊——這些都不用說了,鬼片裏這麼演的一把一把——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它也要七七四十九天。攝青鬼要攝取四十九個人的屍氣才能修煉成功,而這紅衣厲鬼,就得殺死七七四十九個男人,吸盡他們的陽氣才能成功。所以說,這兩者都很難,非常難,而且都是倒行逆施違逆天意的事,很難會真有一個修煉成的。”
杜潤秋聽她說得煞有介事,也隻是半信半疑。他確實已經真見過鬼了,但是,對於這種隻存在於傳說裏的攝青鬼和紅衣鬼,他還是沒辦法完全相信。“好吧,就算是真的有,隻要這裏沒有就行了。”
丹朱和曉霜對望了一眼,曉霜笑嘻嘻地說:“那可說不一定,你大概不知道吧,秋哥,攝青鬼是可以吸人靈氣化成人身的,甚至可以在白天現身,說不定,你麵前的誰誰就是攝青鬼也說不一定呢!”
她說得清脆動聽,杜潤秋聽得卻是一背冷汗。他看看丹朱,又看看曉霜,連話都說不出來了。曉霜偏偏還要上前一步,仰起臉嘻嘻地笑著看他。“怎麼,我看你真的害怕了呢,秋哥?你是不是……嘻嘻,怕我們兩個也是鬼啊?嘻嘻……”
“別……別開這種玩笑。”杜潤秋都有點舌頭打結了,“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玩。”
曉霜做了個鬼臉,閉上了嘴。杜潤秋鬆了一口氣,他又很不情願地看了那堆被他弄得亂七八糟的屍體。“奇怪了,我們隻見到了四個人,但是這裏並不止四具屍體啊。”
“其實奇怪的不是這個吧。”丹朱說,“奇怪的應該是,那個叫任貴的,跑到哪裏去了?我們眼看著他下來的,不是嗎?而且,他也是最先‘死’在我們麵前的。”
杜潤秋點頭。“看樣子,任貴和其餘的幾個人,有點不同。”
曉霜興奮地雙手一拍。“好,那我們現在就去把他找出來!”
杜潤秋幾乎想把自己的舌頭咬下來。“我們……可不可以不去找?”
“秋哥,有點出息好不好!”曉霜嬌嗔,“這是我們在這裏的最後一晚上了,也是最後的機會了,我們一定要找到他!”
杜潤秋對她的“執著”無言以對。他已經懶得提出什麼意見,甚至於懶得去多想了。他隻能樂觀地認定,跟著她們,就不會有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