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是曲柳村的所有死亡都和黑子有關,比如賭鬼王老吉之死。但黑子目睹了王老吉戲劇性的死亡。
說起王老吉,曲柳村的人都知道他的秉性,他是一個讓曲柳村的人不齒的賭鬼。吃喝嫖賭是敗家的法寶,而賭是最厲害的一種敗家方式。王老吉就是年輕的時候迷上了賭,家也敗了,老婆也跟人跑了,弄得四十多歲的人了還是孤身一人,死乞白賴地在曲柳村活著。
王老吉年輕時家境還算殷實,在曲柳村是排得上號的,雖說不能和當時村裏的富豪人家相比,但也算是曲柳村裏的富裕人家。土改那年,政府定他家的成分為貧農,許多人還不忿呢,認為給他的成分定得太低了,最起碼也該是中農吧。後來,他的確赤貧了,他的家產都被他賭光了。
王老吉十八歲的時候娶了一個如花似玉的老婆,他們恩恩愛愛地過了一段時光。有一天,王老吉心血來潮,說要到縣城裏去做什麼布匹生意。王老吉的父母親不答應,他的兄弟們也不答應,生意場如戰場,他們怕王老吉賠本。
王老吉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一定要出門做生意。王老吉的父親一怒之下,就讓他分出去過了。分了家的王老吉有了一份屬於他自己的田產,也分了些銀元銅錢。分家之後,他要是能和老婆好好過日子,日子也會過得相當不錯。
分家後不久,王老吉就帶著錢跑縣城裏去了,把一個如花似玉的妻子留在了曲柳村守活寡。他一走就是一年多,音訊全無。妻子托人去縣城找王老吉,找的人回來說,要在縣城裏找到王老吉無異於大海撈針,還說,兵荒馬亂的,說不定王老吉被抓壯丁抓走了呢。王老吉妻子聽了回話,眼淚汪汪,不知如何是好,她一個女人家,料理家務還行,要耕田種地就顯得力不從心了,好在她是個聰慧的女人,自己留了一點田種,其餘的田地租給別人種,一年裏也有些收入。大年三十那天,王老吉還沒有回來,她孤身一人度過了大年夜,看別人家熱熱鬧鬧的,又是放鞭炮又是吆五喝六地發拳行令,淒清的淚水無聲無息地淌下來,她想卷起行李回娘家去,可嫁出去的女兒如潑出去的水,在曲柳村,沒聽說過哪家的媳婦在大年夜回娘家去的。如果她回去了,她父母親也會罵她的,不在家裏好好伺候丈夫,回來幹什麼!她想著想著,就恨得咬牙切齒,“沒良心的東西,是哪個狐狸精把你給迷住了,大年三十也不回家過!”恨之餘,她又有些擔心,她真害怕老公被抓了壯丁,那樣死在外麵的可能性也是有的啊。她在擔心和憤恨的交織中流了一夜的淚。
到了大年初一的晚上,王老吉回來了。因為丈夫不在家,所以每天隻要一入夜,王老吉的妻子就把門關上插緊了。王老吉在外麵敲門。妻子警惕地問:“誰?”王老吉壓低了聲音:“是我。”妻子聽到了王老吉的聲音,開了門。一進屋裏,在飄搖的油燈下,王老吉變了模樣,他蓬頭垢麵胡子拉碴,全身衣衫襤褸,散發出一股奇怪的臭味。
妻子目瞪口呆!這難道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丈夫王老吉?
王老吉回家的第一句話就是:“有沒有吃的?”
妻子看到他這副餓死鬼投胎的樣子,趕緊下廚去給他弄吃的了。
王老吉渾身發抖著。
妻子在煮飯的間隙,給他打了盆熱水,讓他洗臉。
王老吉洗完臉,坐在那裏發呆。
妻子很快就弄了一大碗豬肉粉幹給他吃,熱氣騰騰的豬肉粉幹香噴噴的,王老吉顧不了那麼多,稀裏滋溜地吃起來。
妻子坐在他麵前,又心疼又憤恨!
“你的良心讓豺狗吃了!”妻子抱怨道。
王老吉沒理她,隻是加快了吃食的速度,一大碗粉幹很快就見了底。妻子又給他盛了一碗過來,他又很快消滅了。妻子煮的一鍋粉幹他一個人全吃下去了。這家夥不可能在外麵一年多什麼也沒吃吧?妻子歎了口氣。王老吉吃完東西,精神頭又上來了。
這時候,他才開始審視如花似玉的妻子。
他的眼睛閃亮起來。
他使勁地吞了口口水,他那粗大的喉結滑動了一下,他一把將妻子拉過來,抱在懷裏就要親。妻子一把推開他,“你還沒有說清楚你這一年多到底幹什麼去了呢。”
王老吉說他去縣城裏做布匹生意,後來做虧本了,好不容易翻了本正要回家過年,結果在半路上遭了土匪的搶,所以現在才回來。
妻子聽信了他的話,那天就和歸來的老公相親相愛了一個晚上。幹完那種事之後,摟著香軟的妻子,王老吉在心裏說:“再不能去賭了,還是在家守著老婆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