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老牛淚(1)(2 / 2)

老牛漸漸地吃力起來。

它走著走著就喘著粗氣不走了,它的四腳打著抖。

李文治氣壞了,一陣猛烈的鞭子抽在老牛身上。老牛仰起疲憊的頭,長長地哞了一聲,嘴巴裏鼻孔裏噴出長長的白氣。

李文治罵道:“死牛,快走,偷什麼懶!”

他又一陣猛烈地抽打已經皮包骨頭,隻剩一副大骨架的老牛。

老人氣得全身發抖。

他又聽到李文治在嗬斥老牛:“死牛,再不走就殺了你吃你的肉!”

這話在老人聽來是那麼惡毒。

他口裏說著:“造孽喲,造孽喲!”深一腳淺一腳地朝李文治撲過去。

他不顧一切地從李文治手中奪過竹鞭,扔在一旁,他紅著眼對李文治說:“你怎麼那麼狠呢,牛老了,不能動了,你就不能讓它休息一會兒嗎。人都會老,何況是牛!”

李文治見老人真的生氣了,把犁一扔,賭氣地走了。

李文治找到了在地頭抽煙的生產隊長:“隊長,這可不能怪我哇,不是我不願意幹,而是王喜貴不讓我幹!”

生產隊長吐了一口煙,問:“怎麼回事?”

李文治指了指老人和牛,“你自己看看吧。”

生產隊長朝那邊望過去,他看到老人給老牛卸下了身上的枷套,然後牽著牛往村裏走去。

生產隊長沒有作聲。

他遞給李文治一根“經濟”煙,說:“抽一根煙吧!”

李文治接過煙,和生產隊長對了個火,他吐了口煙霧說:“這可不怪我哇,你可不能扣我的工分。”

生產隊長說:“牛也許真的老了。”

李文治看著在陽光中遠去的老人和牛,若有所思。

生產隊長說:“我看要添一頭耕牛了。”

綿綿的陰冷的冬雨讓老人心焦。

老人給老牛換了個地方。他把自家放雜物的空房子騰了出來,把老牛牽進了雜物房。在此之前,他把雜物房打掃得幹幹淨淨,牆上天花板上看不到一點蜘蛛網。他用油布把窗戶嚴嚴實實地蒙上,怕冽風會吹進來讓老牛挨凍。他在雜物房的地上鋪上了一層厚厚的稻草。因為牛欄一下雨,水就會流進去打濕了地,老牛說不定一躺下去,第二天早上就站不起來了。

牛老了。

牛在這樣舒適的房間裏感受到了老人的溫暖。

老人坐在躺在幹草上的老牛麵前,撫摸著老牛的頭。牛眼渾濁。老人想起牛年輕時的樣子。

那時候的牛是頭好牛哇。

它高大壯實,力氣很大。村裏的黃牛沒有一頭可以和這頭牛匹敵。它要是和別的牛鬥起來,勝者肯定是它。那時候它犁地跑得多歡呀,不要說一個鏵犁,就是兩個鏵犁合在一起,它拉起來也風風火火,把犁田手累得吭哧吭哧地跟不上趟,一直叫它慢些走。

牛年輕時神采飛揚。

那神氣勁讓老人一想起來心中就充滿了幸福感,因為這頭牛是他飼養大的。從一頭病歪歪的小牛養成一頭健壯威風的牛,他花了多少心血哪!

老人的眼中跳躍著火苗。

那時,他還年輕哪,如今,他和牛都老了哇,不堪一擊了。

他盼望著天晴,天要晴了,他就會在正午的時候把牛牽到山坡上去放牧,它可以吃一些沒凍死的青草,還可以在野地裏曬曬太陽,他自己的心情或許也可以得到放牧。

多少年來,他和牛的命運早已經連在了一起。

天終於放晴。

天一晴,太陽出來,就暖和了不少。但要在沒有風的日子,天氣才會真正暖和,有風吹來的日子還是很冷的。太陽就像是永遠煮不開的溫吞水,要死不活的,但總比下雨天要好。

有風的日子,老人不會牽牛出去。

碰到沒風的日子,老人就把牛牽出去了。在那被陽光曬得微暖的山坡上,牛悠閑地吃著草兒。

老人坐在草地上,目光向很遠的山巒眺望。莽莽蒼蒼的大山讓他覺得沉悶,眼皮老抬不起來,進入這個冬天以來,他老是流鼻涕,咳嗽,胸口像堵了塊巨石。

他的眼也花了,有眩暈的感覺。

老牛吃飽了,優哉遊哉地走到老人麵前,躺了下來,頭依偎在老人的身上。老人撫摸著牛的頭,牛的雙眼一眨一眨的,好像在享受著老人的愛撫和溫情。

老人會想起一件記憶猶新的往事。

那是牛還沒有成年時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