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定遠吃完飯,坐在李文魁的對麵,遞了根“經濟”煙給他。他們把煙點上了。王定遠說:“我也是這麼想的,親家你劃算好了,我們一切都聽你的。”李文魁說:“彩禮的事,你開個價吧。”王定遠看了老婆一眼,老婆給他使了一個眼色。王定遠說:“你看現在鎮上討個老婆彩禮都要一千多塊了,我們鄉村也有鄉村的規矩,你也清楚村裏的行情,現在討個老婆聘金至少也要七百多,回奉二百塊吧,交到我們手中的也得五百塊呀。”李文魁歎了口氣,“親家,我們兩家也算世交了,能不能減點?”王定遠沉默了一會兒,說:“唉,那就這樣吧,減去一百,這個價就定了,不能再減了,否則,人家以為我女兒是個賤貨呢。”李文魁歎了口氣:“好吧,就這麼定了吧!我錢也籌齊,就給他們辦喜事!”王定遠說:“好吧!”
李文魁為四百元錢傷透了心。
他回到家裏,和金花算了算,家裏的豬雞鴨等能賣的至多也隻能換上兩百多,就算親戚朋友湊湊,頂多也隻能湊個百十塊錢,另外的百十塊錢就很難辦了。李文魁苦思冥想著。
金花說:“爹,那麼早點睡吧,明天起早搭部隊農場的汽車去鎮上賣豬。”
汽車?部隊農場?
李文魁眼中的燈似乎被這些字眼點亮了,那個晚上,他沒有合眼,想出了一個主意,危險的主意。
趙曉鋼又來到了黑子家。
黑子在做作業。他見趙曉鋼來了,就放下了手中的鉛筆。趙曉鋼說:“你做你的作業,我不影響你,我坐一會兒就走。”
黑子就繼續做作業。
黑子母親給他端了一碗茶進來。趙曉鋼說:“別麻煩,我這個人不太喜歡喝茶,要是渴了,喝點涼水就行了。”
黑子母親說:“涼水不能喝的。”
趙曉鋼說:“沒事,我身體好,喝涼水從來沒鬧過肚子。”
黑子母親就出去了。趙曉鋼隨便拿起了一本語文課本,有意無意地翻著。不一會兒,王曉紅來了,她也看到趙曉鋼在這裏,臉刷地紅了。趙曉鋼見到她,臉也紅了。趙曉鋼馬上站起來,說:“我要回去了,不然場長查到我到村裏來玩會批評我的。”他走之後,王曉紅又拿出了一雙鞋墊,給黑子,“你給他。”黑子說:“他剛才在這裏,你怎麼不給他?”王曉紅說:“別問那麼多,讓你給他就給他吧。”黑子笑了,王曉紅走了。黑子搖了搖頭。
趙曉鋼在往回走的路上,想著一個問題:那個叫王曉紅的丫頭怎麼啦?他想起那雙鞋墊,搖了搖頭,笑了一聲。
他的笑聲還沒有落下去,一個人擋住了他的去路。
那個人就是李金鬥。
李金鬥低著頭對趙曉鋼說:“當兵的,你,你——”
趙曉鋼見他結巴起來,大方地說:“李金鬥,你有什麼事嗎?是不是明天要去鎮上,想搭車?不要緊,你明天在路邊等就行了,早上你爹和你妹去鎮上賣豬就是搭我的車去的,咱們軍民一家親嘛,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李金鬥一下子什麼也說不出來。
他讓開了道。
趙曉鋼走了過去。趙曉鋼走出了一段路,聽到了李金鬥在後麵聲嘶力竭地喊出了一聲:“當兵的,你不要碰王曉紅,她是我老婆!”
趙曉鋼悚然一驚。
他回過了頭。
他看到李金鬥說完那句憋在肚子裏許久的話之後,狂奔而去。趙曉鋼看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可憐李金鬥。
他同樣對王曉紅報以同情。
冥冥之中,他覺得王曉紅不應該在曲柳村生活,她似乎不屬於這個世界。但他不能帶王曉紅離開這地方。他心中的姑娘不是王曉紅,他心中的姑娘在遙遠的河北老家。他想,今年秋天複員之後就和自己心愛的姑娘生活在一起。
他從軍衣的口袋裏掏出一個皮夾子,他打開皮夾子,看著心愛姑娘的黑白照片,心中響起了一支悠遠的戀歌。
李文魁老漢起了個大早。
他已經下決心要實施那個危險的行動,他一直沿著通往鎮上的公路走。來到一個下坡的地方,他停了下來,坐在路邊的一塊石頭上,等著趙曉鋼的汽車出現。他顯得很平靜,目光中沒有焦灼。他平靜地看著那鄉間公路,堅定地認為自己的計劃天衣無縫。
汽車在早晨的陽光中從遠處出現了。
李文魁走向那汽車,他迎著汽車走去。
當汽車快到他麵前的時候,他佝僂的身子機靈地躍起來,朝汽車撲了過去。他想,就那一刹那的工夫,他的計劃就會實現。
他撲倒在公路中。
汽車嘎地停在他的麵前,相距不到一尺。
趙曉鋼跳下了車,扶起李文魁:“大爺,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