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遊四娣真的失蹤了,那個濃霧的早晨連同遊四娣模糊的背影,成了冬子災難般的記憶。遊四娣失蹤後,冬子變得沉默寡言,就連他的好朋友阿寶和他說話也愛理不理,更不用說和他去玩了。冬子的悲傷感染了阿寶,他也異常的難過,常常躲在某個角落裏,偷偷地望著坐在家門口矮板凳上的冬子,他覺得有雙無形的手,在分開他們,這是十分殘忍的事情,阿寶黯然神傷。
李紅棠和冬子不一樣,她每天都出去找母親。唐鎮周邊的每一座山,每一條溝,她都要踏遍,不找到母親,她是不會罷休的。白天她出去尋找母親,晚上就陪著沉默寡言的弟弟,內心無限悲涼,每天晚上唱戲的聲音,成了遙遠的背景,從那以後,李紅棠就再也沒有去看過戲。
在尋找母親的路途中,李紅棠會想起一些事情。有些事情是舅舅遊稱砣講給她聽的,有的事情是她親身經曆過的,那些事情都和母親有關,和她有關。李慈林在遊四娣懷孕後,去找算命先生掐了掐,算命先生告訴他,遊四娣肚子裏是個男孩。李慈林十分欣喜,逢人便說,他有兒子了。從結婚的那天起,他就希望自己有兒子,很多的兒子。遊四娣臨盆的那天,李慈林焦慮地在房間門口,等待著兒子的降生,聽到遊四娣痛苦的喊叫,他的內心也在呐喊,他想幫妻子的忙,可無能為力。當嬰兒的哭聲傳來,李慈林激動地狂吼了一聲。接生婆出來後,他趕緊問:“是男還是女?”接生婆麵無表情地說:“你自己進去看了就知道了。”說完,接生婆匆匆而去。李慈林進入了房間,發現是個女嬰,一口氣差點背過去。他緩過神來,瘋了般從遊四娣的懷抱裏搶過安祥的女嬰。遊四娣感覺到了不妙,大聲說:“你要幹什麼——”李慈林陰沉著臉,目露凶光:“我要把她塞到馬桶裏,溺死她!我要的是兒子,不是女兒!不是!”遊四娣渾身顫抖:“你瘋了,瘋了,她也是你的親骨肉啊——”李慈林無語,抱著女嬰的手在顫抖,他默默地轉過身,朝房間角落的馬桶一步一步地走過去。虛弱的遊四娣知道他什麼事情都可以做出來,不顧一切地滾下了床,朝李慈林撲了過去,雙手死死地抱住他的腿,泣聲說:“慈林,求求你,放女崽一條生路吧!求求你了,慈林,我答應你,給你生兒子,生一群兒子!你放女崽一條生路吧!”李慈林一腳撂開了她,走到馬桶前。正當李慈林要把哇哇大哭女嬰往馬桶裏塞時,遊四娣操起了一把剪刀,對著自己的喉嚨,她厲聲說:“李慈林,你要是敢溺死我們的女崽,我今天就死在你麵前!”李慈林回過頭,看到剪刀尖已經刺進了她的皮膚,血流下來。遊四娣是那麼的決絕!一刹那間,李慈林的心被擊中了,他無聲地走到床前,把女嬰放在了床上,長歎了一聲,無奈地走出了房間。遊四娣抱起女兒,喃喃地說:“女崽,莫怕,莫怕,誰也不可能從我手上把你奪走,你是媽姆的心頭肉!隻要媽姆活著,就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性命!你和媽姆心連著心!”……這是舅舅對李紅棠講的事情,她問過母親,遊四娣沒有告訴她什麼,她心想,母親是這個世界上最疼她的人,今生今世,她都不能沒有母親!……某個陽光燦爛的日子,李紅棠和母親在番薯地裏除草。累了,她們坐在田頭休息。一陣風拂過來,李紅棠覺得清爽極了。可是,她看到母親額頭上青紫的傷痕,心裏隱隱作痛,她知道那是父親醉酒後打的,盡管母親告訴她是自己不小心撞的。李紅棠輕聲問:“媽姆,還痛嗎?”遊四娣擦了擦汗說:“不痛,這點小傷,怎麼會痛呢。”李紅棠說:“媽姆,爹為什麼老喝醉酒打你?”遊四娣說:“別亂講,你爹沒有打我,是我自己不小心撞傷的!你要對你爹好,他也不容易,心裏也有苦,有憋屈,說不出來!”李紅棠無語了,抬頭看了看遠處蒼茫的群山。遊四娣也抬頭望了望蒼茫的群山,突然說:“紅棠,如果那天我不見了,你會怎麼樣?”李紅棠說:“媽姆,你不會離開我們的,不會的!”遊四娣歎了口氣說:“假如,假如那天,我真的離開了——”李紅棠說:“媽姆,不會的!肯定不會的!你怎麼舍得拋下我們!如果媽姆真的離開了,我會把你找回來的,死也要把你找回來的!我說得到,做得到!媽姆,以後不要說這樣的話了,好嗎?”遊四娣又望了望蒼茫的遠山,無語,她的目光迷離。遊四娣迷離的目光讓李紅棠恐慌……
李紅棠還是不清楚父親李慈林在幹什麼,他每天早早的出去,晚上很晚才回來,有時根本就不回來。李慈林告訴女兒,恐怕遊四娣是不會回來了,因為他也沒有辦法找到她,要李紅棠照顧好家,照顧好弟弟。李慈林最近行事詭秘,李紅棠總覺得會發生更大的事情。她沒有聽父親的話,放棄尋找母親,隻要沒有見到母親的死屍,那麼她就有可能活著,就會有找著的希望,她絕對不會放棄。那天上午,李紅棠在西山裏的一個村裏挨家挨戶尋找母親,竟然意外地碰到了父親。她看見父親和幾個長相凶惡的男子在一戶人家的廳堂裏討論著什麼,他們的神色凝重。李慈林發現了女兒,他把李紅棠領到了村口,極不耐煩地說:“紅棠,你怎麼不聽我的話,我告訴你多少遍了,你媽姆找不到了,不要再找了,她想歸家自然會回來,她要鐵了心不歸家,你找遍天涯海角也找不回來!快歸家去吧。”李紅棠隻好離開了這個村莊。
黃昏,殘陽如血。
李紅棠下了山,走在了田野上。晚稻過幾天就要收成了,母親還是沒有找到,這可如何是好!她正走著,突然聽到後麵傳來了腳步聲,孩童般的腳步聲。李紅棠回頭一看,發現了侏儒上官文慶。他在夕陽的紅光中搖搖晃晃地靠近李紅棠。李紅棠回轉過身,對他說:“文慶,你這是到哪裏去了?”
上官文慶走到她麵前,仰望著李紅棠,臉上堆滿了笑容,他的頭雖然很大,和身體極不相稱,可他的臉笑起並不難看,在心地善良的李紅棠眼裏,他的笑容還是十分燦爛的。上官文慶說:“我隨便走走。”
李紅棠挺同情他的:“文慶,你不要亂跑呀,天很快黑了,快歸家去吧,莫要被山上下來的豺狗把你叼走了。”
上官文慶晃蕩著大腦袋說:“沒事的,沒事的,豺狗叼不到我。”
李紅棠說:“別講大話了,快歸家吧!我不和你說了,我也要歸家了。”
上官文慶臉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表情嚴峻地說:“紅棠,你曉得嗎,你舅舅遊秤砣快死了!”
李紅棠立馬變了臉色:“呸呸呸,你才快死了,不要咒我舅舅!”
上官文慶嘟起了嘴,委屈的樣子:“我甚麼時候說過假話,我說的是真的,你舅舅遊秤砣真的快死了,他已經好幾天沒有起床了。”
李紅棠死活不信:“你再亂講,我要打人了!”
上官文慶說:“紅棠,你說,唐鎮那有我不曉得的事情,我是唐鎮的活神仙哪!你舅舅真的快死了,我聽老郎中鄭士林說的,你舅舅派人來偷偷地把他請去看病,鄭老郎中那麼好的醫術束手無策,拿他的病沒有辦法。鄭老郎中說,你舅舅可能沒救了。”
李紅棠心驚肉跳:“你是親耳聽到鄭老郎中說的嗎?”
上官文慶點了點頭:“我親耳聽鄭老郎中和他兒子說的,隻有我聽到了,鄭老郎中還讓他兒子保密呢,他們沒有想到,被我這個活神仙聽到了。我曉得你傍晚要經過這裏,就在這裏等你,和你說這件事情的。”
李紅棠突然飛起一腳,朝他踢過去:“我讓你胡說八道!”
上官文慶雖說是個侏儒,卻十分的靈活,機警地躲過了李紅棠那一腳,快速地鑽進了路邊的稻田裏,隨著稻子的一陣悉悉索索的抖動,上官文慶頃刻間沒了蹤影。
李紅棠喉嚨裏堵了塊硬硬的東西,吞不下去又吐不出來,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心裏難過極了。
夜深了,李騷牯瘦長的身影閃出了李家大宅的門樓,幽魂般穿過街巷,來到了青花巷一家人的門口。他從腰間掏出一把鋒利的刀子,插進門縫裏,輕輕地挑開了門閂。他躡手躡腳地推開門,潛了進去。
他悄無聲息地來到一個房間門口,聽到了像拖風箱一樣的呼嚕聲。房間門虛掩著,李騷牯輕輕一推就開了。他進入房間後,把房門關上,插上了門閂。房間裏一片漆黑,有股濃重的濁氣。他知道,床上躺著的是個肥胖的女人,他就是來找這個叫沈豬嫲的女人的。唐鎮大部分的人不知道沈豬嫲的真實名字,李騷牯也一樣,隻知道大家叫她沈豬嫲,就是說她像母豬。
李騷牯看不清一身肥肉的沈豬嫲躺在床上是什麼樣子。他摸到了床邊,有股熱哄哄的氣息撲麵而來。這是沈豬嫲的肉體上散發出來的氣息,還有一種肥膩的女人味。李騷牯的腦袋轟的一聲,被這股熱乎乎的肥膩的女人味弄得暈頭轉向。他沒想到自己如此沒用,竟然被一個半老徐娘弄得性欲勃發。李騷牯在黑暗中爬上了床,猴爪子般的手觸碰到沈豬嫲肥膩的肉體,喉嚨裏發出了低沉的吼聲,不顧一切地撲了上去。
沈豬嫲的呼嚕聲突然停止。
她迷迷糊糊地說了一聲:“狗子,你搞什麼搞,大半夜的死回來,也不好好困覺!”
沈豬嫲把騎在自己身上的李騷牯當成丈夫餘狗子了,餘狗子是個晚上不著家的主,一個勁地在外麵濫賭。李騷牯沒有說話,他扒下了她寬大的底褲,掏出了自己襠下的暴怒的命根子,義無返顧地塞進了她的私處,雙手使勁地抓住了她柔軟的大奶子。李騷牯被欲望之火燒得瘋狂,他在沈豬嫲的身上發泄著,猛烈地衝撞。沈豬嫲的欲望也被他的粗暴刺激得興趣盎然,嗷嗷地叫喚著,扭動著肥碩的大屁股,風騷地迎合著李騷牯。
暴風驟雨過後,李騷牯癱軟下來。
沈豬嫲卻意猶未盡:“狗子,你有多久沒屌老娘了!老娘以為你廢了沒用了呢,來,再來,我還要——”
她伸手去抱李騷牯。
李騷牯頓時清醒,他跳下了床,提上了褲子。然後站在床頭,俯下身,右手掌摁在她頭上,惡狠狠地拿捏著嗓子說:“爛貨,你給我聽好了,以後再敢亂嚼舌頭,就廢了你!”
李騷牯說完,就溜之大吉了,他本來想給沈豬嫲留下個深刻教訓的,但他下不了手。
李騷牯走後,沈豬嫲如夢初醒,知道了剛才壓在身上的人不是自己的丈夫餘狗子,可她沒有聽出那個人是誰!她下了床,點亮了油燈,跺著腳連聲罵道:“是那個斷子絕孫的,占老娘的便宜!”她坐在床沿上,鼓鼓囊囊的胸脯起伏著,想想隻能怪自己,怎麼就沒有分清是誰呢。沈豬嫲歎了口氣,心想,吃虧是吃虧了,總歸比和餘狗子的那幫爛賭鬼做強,好歹也快活了一場。她這樣想,就有了些安慰,心裏好受多了。餘狗子經常賭輸,有時沒錢了就把老婆給壓上,輸了就帶人回家來搞他老婆。那對沈豬嫲來說是真正的恥辱,她也沒有辦法,這樣總比丈夫被人用刀逼著還債強,一切都是命。沈豬嫲在唐鎮早就就沒臉沒皮了,什麼話也敢說,成了一個人見人煩的長舌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