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健7:旭日如血5(2 / 3)

曹聞道怔了怔,道:“還要用到神龍炮麼?”

“蛇人的防線絕對不止這一條。”

現在仁字營作為前鋒猛攻,廉字營協助,信字營則掃蕩那些漏網之魚,等曹聞道趕過來時,地上橫七豎八全是些屍首了。在那防線處還是帝國軍士兵的屍首居多,這裏放眼望去,基本上都是蛇人的屍首。敗到如此淒慘,已不可能是那天法師的誘敵之計,但我仍然有些擔心,害怕又會出什麼事。天法師讓一支蛇人從地底偷襲我們後軍,若不是我為防備共和軍加強了殿後的力量,隻怕真會被天法師得手。曹聞道卻大為不滿,嘴裏嘀咕著,大致是抱怨沒能立功雲雲。

裏匏原很大,不下於一個小鎮。越往裏走,地上的屍首就越少,顯然蛇人已被消滅得差不多。隻是前麵的帝國軍聚集得也越來越多,隊伍後麵的人已相當閑了,有些人甚至找了塊石頭坐著休息,都在就著飲水啃著幹糧,看見我們過來才站起來行禮。小王子詫道:“怎麼了,蛇人已經消滅光了?”一個士兵聽到了,道:“回監軍大人,仁字營的弟兄在前麵攻堅,我們上不去,楊將軍讓我們暫且休整,吃點東西。”

我道:“蛇人在前麵又修了工事?”

那士兵道:“聽說,這回是個山洞,人太多了反而縛手縛腳,所以楊將軍命我們先行休息,聽命攻擊。”

是個山洞!我的心像被什麼抓了一下。海老說過,他們原本就住在山洞裏,難道就是這裏麼?我道:“馮奇,跟我過來。曹聞道,讓火軍團再加快一點。”

如果蛇人把洞口封住了,憑借這山洞,還能堅持一些時候。但它們已經退守山洞了,那神龍炮就能發揮出最大的威力。我向前跑去,前麵的士兵紛紛讓開,看到我的號旗又大聲歡呼。跑了一程,看那些士兵的號衣已是仁字營的,我扭頭道:“馮奇,問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馮奇搶上前去,高聲道:“仁字營的弟兄,前麵是怎麼一回事?”

一個士兵高聲道:“都督,蛇人用巨石把山洞堵住了。”

用巨石堵住山洞?我呆了呆,那麼說來,那天法師根本一開始就準備放棄外麵的蛇人了。他封住洞口到底要幹什麼?

我正想著,簡仲嵐忽然跑上前來,小聲道:“楚將軍,蛇人是要鑿山而逃吧。”

我剛想說不可能,心頭卻又是一驚。天法師手下指揮的,可是蛇人啊,並不是人類。如果是人類的話,想鑿山而逃那實在是句笑話,但對於力大無窮的蛇人來說,這完全是有可能的。我心頭一凜,還沒說什麼,這時卻見前麵的仁字營號旗下有一騎馬正跑過來,正是楊易。他渾身都是血跡,到了我近前,行了一禮道:“都督,末將迎接來遲,死罪。”

我也沒功夫和他說這些客套話,道:“楊易,蛇人用石塊封住了洞口麼?”

楊易點點頭道:“正是。”他臉上也像寫著詫異,道:“楚將軍,蛇人難道不把同類當兄弟看待麼?”

前方的蛇人在與我們浴血奮戰,而後方的蛇人居然把退路都封死了。當初在東平城下,我率騎兵前去偷營,結果回來後卻發現城門緊閉,不讓我們入城時,絕望之餘,刹那間整支軍隊都已喪失了鬥誌。現在這些蛇人一定也發現了這個結果吧,洞口一封,它們敗退,就是死路一條了。知道被天法師背棄,恐怕也是這些堅守防線的蛇人突然間崩潰的原因之一。我也不好對楊易說那個天法師其實並不是蛇人,隻是道:“楊兄,神龍炮馬上就要運來。”

楊易臉上露出喜色,道:“好極了。我正擔心甘隆會拖拖拉拉走到什麼時候,他來了就好。對著那些石塊轟上幾炮,不倒也要轟出條縫。”

我道:“仁字營損失如何?”

楊易剛才還一臉喜氣,此時臉一下拉長了,道:“稟都督,末將該死,此戰開始以來,仁字營減員已達一半以上。”

楊易向來沉穩之極,喜怒從不形於色,但現在也有些衝動了。這一波攻擊,對他的震動實在太大了,戰果從來沒有如此輝煌,而損失也從來沒有如此之大。仁字營向來以減員少著稱,楊易在軍中挑選幾十個伶俐的士兵學了些包紮急救之類,在營中成立一個急救營,算是營中之營,隨時救助受傷的同袍,效果極好。這一點我在諸軍中推廣,但實行得最好的還是仁字營。但即使這樣,仁字營還是損失了一半的弟兄,他心裏定然不好受。

我道:“楊兄不要自責了,戰爭就是如此。隻有流過鮮血,才真正懂得和平的可貴。”

楊易苦笑道:“我寧可永遠不懂,也不希望流那麼多血。”

我被他說得噎住了。他說得並沒有錯,隻是現在說來似乎是在有意反駁我,以楊易平日的性格是絕對不會這樣說的。我不再說這些,回頭看了看道:“火軍團呢?請他們再快一點。”

楊易道:“甘將軍應該馬上就要來了。”

我本來是扯開話題,沒想到楊易反來安慰我了。我暗自苦笑,道:“楊將軍,你聽過洞裏麵有什麼異響麼?”

楊易臉上有些詫異,行了個禮道:“都督,末將確實聽過裏麵傳來隱隱錘鑿之聲,想必它們是在鑿下石塊來堵在洞口。”

這一點我倒沒有想到。看來,若再不快些打破這道門,隻怕會越來越難了。為山九仞,功虧一簣的話,那我下半生也不必睡個安穩覺了。我心裏一陣焦躁,道:“去看看那洞口吧。”

那個洞口並不算甚大,約摸是個徑可丈許的圓洞,隻是現在堆了很多石塊,將洞口堵得嚴嚴實實。想鑿開這洞口,沒有一兩天是辦不到的。小王子咋舌道:“蛇人力氣好大!這片刻就把洞口堵這麼死。”

小王子現在也該明白我們取勝其實有很大的運氣在內吧。隻是我見洞口的士兵居然並不在挖那些碎石,反倒往地下挖去。我一怔,腦中一亮,叫道:“楊兄,好計!”

楊易定然發現強行挖出石塊已近乎不可能,但這洞底卻仍有泥土,他將洞口的底部挖空,隻留一層厚土,再用炸雷將土層炸開,那些堵住洞口的石塊就會自行掉落地底的洞中。與直接挖石塊相比,這樣要容易得多。

楊易臉上卻沒有多少喜色,道:“這山體都是堅石,雖然洞口一塊還是泥土,但挖入三尺就碰到石骨。假如蛇人不停地從裏麵補上石塊,甘將軍晚一刻到,這條計失敗的可能就大一分。”

我道:“軍中炸雷都已用完了?”

楊易點點頭道:“一點不剩。”諸軍中原本都帶有一些炸雷,但這一戰從早打到晚,已經用得幹幹淨淨。因為知道這是最後一仗了,全都不再節約火器,但沒想到蛇人最後卻來了這麼個最笨又最有效的計策,讓我們居然毫無辦法。

我突然想起了什麼,道:“你問過邵將軍麼?”

邵風觀的風軍團用的是轟天雷。轟天雷因為要攜帶上天,不能過重,所以和平地雷相比,轟天雷的聲響和濃煙要大得多,但爆炸威力卻要小一些。隻是不管如何,轟天也能爆炸,多放幾個一樣可以將泥層炸開。

楊易怔了怔,道:“末將該死,尚不曾請教邵將軍……”

他話音未落,邊上我的一個親兵忽然過來道:“都督,邵將軍到。”

邵風觀說到就到,我又驚又喜,道:“快讓他過來!”情急之下,連客套禮貌都沒有了。好在邵風觀與我相知甚深,他定不會介意的。

那親兵答應一聲,剛要回頭,人群中忽然讓開一條道,三匹馬已疾馳而來,正是邵風觀。我迎了上去,高聲道:“邵將軍!”

邵風觀馬騎得很快。到了我近前,他翻身下馬,從馬鞍後掏出兩個圓球道:“楚兄,我這兒還剩兩個轟天雷,我想你定然要用。”

我笑道:“邵兄,你真是雪中送炭啊。”接過那兩個轟天雷,遞給楊易,道:“先用這個吧。”

此時在洞口挖洞的士兵已將那洞挖得甚深,楊易上前將挖洞的士兵都叫了出來,讓他們把那兩個轟天放好。過了一陣,從洞中奔出兩個士兵,楊易也帶馬向我們過來,叫道:“小心了!”

楊易剛過來,隻聽得天崩地裂一聲響,從那洞口的地穴裏噴出一道兩三尺許長的火舌,隻是堵住洞口的石塊卻紋絲不動。我呆了呆,道:“失敗了?”

楊易翻身下馬,伏在地上聽了聽,叫道:“大家小心!備好刀槍!”

他話剛說完,卻聽得又是一聲巨響。這聲響雖然不如轟天雷炸開時那麼響,卻連地麵都震了一下,一股灰塵猛地揚起,卻是洞口那塊地麵塌陷了一大塊,堵在洞口的石塊一下子掉下去,又將那地穴填平。

洞口露出來了。這洞口裏還正往外噴著灰塵,看得出已經堆了數尺高的石塊。再緩得一時片刻,蛇人就能在裏麵又堵上一層,而這一層因為地麵成了石塊,不能再用方才這條計策了。

洞口被炸開,諸軍先是怔了怔,忽然齊齊爆出一聲“萬歲”,人潮已猛地向裏衝去。雖然知道裏麵仍有蛇人,先衝進去的多半九死一生,但這些士兵似乎根本沒有想過自己的安危,爭先恐後地衝進去。

我怕小王子又要衝進去,喝道:“仁、信、廉三營,不得妄動!”地軍團加上補充的西府軍,現在這三營總數仍然起碼有兩萬人。如果兩萬人全衝進去,隻怕要把那山洞都塞足了。但現在各營根本聽不到我的命令,他們仍在嘶吼著往裏衝。隻是他們衝進去後,後麵的人衝進去時也並不顯得局促,顯然這洞穴大得超乎我的想像。我見製止不了他們,扭頭對楊易道:“楊將軍,速速命人準備火把。”

蛇人的眼睛雖不能視遠,但晝夜都能看到。山洞裏一定十分陰暗,靠近門口時還好,但一往裏走,定然要眼睛昏花,看不清楚。我已阻止不了諸軍的進攻,那就盡量讓他們少一些傷亡。

火把剛點起來,小王子道:“楚將軍,我們也進去吧。”

洞中傳出的殺聲已輕了一些,但這顯然並不是裏麵戰事已近尾聲,而是蛇人正往裏逃竄,而地軍團士兵正在追擊。我取過一個沒點著的火把扔了過去,道:“小殿下,拿著這個。”他殺得興起,我怕他又要落單。在外麵隨時能注意到他,如果在洞裏迷路,那就完蛋了。我給他一個火把,省得他老是動心想要廝殺。

小王子接過火把,卻又道:“楚將軍請。”

經過剛才這一場血戰,小王子也終於開始成熟起來。

“後來呢?”

帝君已聽得津津有味。豈但是他,連那些服侍的內侍也一個個支楞著耳朵聽著。我還沒再開口,小王子在一邊搶道:“帝君大哥,我跟著楚將軍殺了進去,一到裏麵才知道裏麵居然別有洞天,大得超乎我們想像,那個洞起碼可以屯一萬人。”

那一場驚天動地的惡戰結束已經有兩個多月了,但小王子一說起來仍是眉飛色舞。他說得興起,幹脆走到前麵指手畫腳地說著。若是旁人,左右早該嗬斥他“蔑視帝君”了。但帝君自己毫不在意,旁人也都知道帝君與小王子這對表兄弟的交情。

有小王子來交待,我也省了不少心。從進入那洞穴後小王子一直就與我形影不離,一切他全都知曉。我不由偷偷看了看一邊的文侯,心裏不知是什麼滋味。

在凱旋班師之際,我一路上都在擔心回帝都後該如何麵對文侯的責罵。後來的一切,我與文侯的交待完全是背道而馳了,而他要我將蛇人繁衍的命令也被我毀於神龍炮的炮火之中,我想他一定已恨死我了。隻是回到帝都,讓我吃驚的是文侯一下子變得沉默寡言,倒是張龍友意氣風發,說了不少。

文侯被架空了。這是我回帝都得到的第一個情報。文侯被帝君以“披肝瀝膽,為國操營”為名,加封為文信公,卻明升暗降,收回了他的節製諸軍之權,以及帝國軍校副祭酒之位。

文侯被人在背後擺布,恐怕是有生以來第一次。但這一次擺布他的是帝君,文侯也毫無辦法。而為帝君出謀劃策的,一定是現在意氣風發的張龍友了。

看著文侯,我突然有種同情。才年餘不見,文侯一下老了許多。不論文侯現在有多麼跋扈,終究是這個人領導了帝都保衛戰。與蛇人的戰爭,正是以這一戰為轉折點的。而現在帝君明顯是在故意冷落他,酒宴上文侯雖然坐在他身邊,到現在為止卻一句話都沒與文侯說過。

當我看到文侯那有些頹唐的眼神,心頭像被針刺了一下。文侯不是那種一受打擊就一蹶不振的人,他現在這樣子,是心也死了吧?我和張龍友都是他一手提拔的,而我在外完全違背了他的計劃,並且全功而返,張龍友更是步步緊逼,迫得他不住退讓。在文侯眼裏,我與張龍友無疑就是背叛了他。他原本就已與我漸漸疏遠,但一直視張龍友為股肱,當張龍友露出真正的麵目時,他心中所受打擊一定比張龍友背叛這件事更甚。

小王子正指手劃腳地說到我們步步為營,向洞中殺去,蛇人則節節後退。那山洞大得異乎尋常,等退了近一裏的路,那些蛇人再也不退了,忽地立在道中攔住我們的去路。這裏已完全沒有陽光,火把的光也隻是照亮了一小片地方,隱隱看到這裏地方並不大,蛇人到了這裏,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定,再也不退了,一個個手持兵刃等著我們。小王子說到這裏,對蛇人的嚴陣以待多少有點添油加醋。我知道他用的是欲揚先抑,先把蛇人的勢力大大誇張一番,因為接下來便是火軍團大展神威了。而這塊地方因為狹窄異常,易守難攻,我們若是強攻的話很難攻下,於是幹脆也嚴陣以待,由火軍團以神龍炮開道。第一炮轟過,那些攔路的蛇人被轟得支離破碎,哪知它們竟然仍然死守不退,竟然以戰死者為工事。“從未見過這等惡戰。”小王子說到這裏也咋舌歎了一句。雖然他見過的惡戰原本就沒幾場,隻是聽他的語氣,也讓人感到當時這一場惡戰的驚心動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