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日已經不多。
他做的事也許並不怎麼光明磊落,“可是,”我抓住李適的袖子道:“可是你們到底是兄弟,手足之親,他便是有一千個錯,一萬個不對,你怎麼可以對他下手!”
李適默了一會兒,輕聲問我:“你相信,是我下的手嗎?”
“不是你還能是誰!”
那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清晨,天還沒有完全亮,但是月亮已經沒有光了,重雲堆疊,暗的霧氣茫茫。
我送李迥去上早朝。
馬車已經套好,白馬在原地遛著蹄子,口鼻之間噴出一團一團的白氣,晨風凜冽,李迥上了車,回頭同我說:“回去吧,別站在風口,冷。”
我胡亂應了聲,轉身回走。
我記不得我那一天到底回走了幾步,也許是六步,又或者是七步,四下裏很靜,靜得不同尋常,連一聲鳥叫都沒有,但是我還是聽到了風聲……風聲裏有極微弱的劍氣,劍氣朝我的腦後奔來,我驚而回頭,看到駿馬早已經倒下,馬頭在地上骨碌骨碌亂轉,眼睛圓還睜著,一腔熱血就要涼去。
七個人。
我能夠判斷出,來的一共有七個人,李迥身邊隻帶了四名護衛,盡數被纏住,而他自己的功夫並不十分高明,這時候人已經退到最後一步,再退,那劍就會砍在我的身上,他沒有大呼叫我快走,因為已經來不及,他隻是停止了後退,不但沒有退,反而上前一步,一步踏實,血染重衣,劍鋒插進骨縫裏,這麼近,我聽見那一聲清脆的“哢嚓”。
從我離開南海到這人間,細細數來,已經有十餘年,我從來沒有動過殺心,從來沒有傷過人,連禽獸都沒有,但是這個聲音讓我心裏那條暴走的小龍又蘇醒了過來——MD老龍我不發威,都當我是病蛇了——片刻之間長袖逆風而直,堅逾精鐵,袖出,袖裂,裂而出劍,劍長三尺,將對方的劍從影到柄,寸寸淩遲斬斷。
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驚恐的眼神,我上前一步,我的夫君在我身後說:“紅線,我們走!”
我知道他並不是不想反擊,隻是怕我受傷,他雖然見識過我的身法,卻還沒有看見過我的劍術,我一向都很聽他的話,這時候卻隻笑了一笑,在風裏笑了一笑,湛瀘是一把仁慈的劍,可是再仁慈的劍也不能妨礙我在刺客們的臉上一人刻一隻大王八!
頃刻之間劍花如落影,血飛如塵埃,然後每個刺客的麵上,都刻了活靈活現的大王八——其實我是照著我南海龜丞相的形象來作畫的,隻是事起倉促,我沒來得及問龜丞相願不願意。
李迥見我尤有餘力,也就沒有再叫我走,這回換了口風,隻道:“留活口!”但是活口也沒有留得下,我剛畫完王八,這幾個家夥就一個一個倒了下去,不知道是因為害羞還是生氣,不過後來李迥跟我解釋,他們是死士,死就是他們的價值。
我發現我沒辦法理解這種價值,就隻扶他回房,包紮傷口,傷口在肋下,離要害極近,凶險至極,我看得想再出去給那幾個家夥幾劍,但是被他製止了,他說:“隻是皮肉之傷,你瞧你嚇得!”
他替我拭去額上的汗,我心有餘悸:“不管怎麼說,這一月裏,你是不能出門了。”
這句話讓他難過起來,他說:“紅線,你知我不能。”
他的這句話,和這個表情,讓我頭一次意識到,原來爭太子之位,是有生命危險的,可是他已經走到這一步,已經無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