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冷地說:“等我媽回家。”
鄰居說:“你媽死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他還是冷冷地說:“就是死了,她也會回來的。你看,我媽來了,就站在你身後。”
鄰居突然覺得毛骨悚然,不再理他,回家去了。
後來,他經常夜深人靜時,在小鎮的街巷遊蕩。有人碰見他,問他在幹什麼。他會很冷靜地告訴對方,他在捉迷藏。對方問他和誰捉迷藏。他說和他母親捉迷藏。同樣,那人趕緊逃離。
父親在母親死後不久,娶了寡婦。
父親和寡婦結婚的那天,他獨自一人在河邊的水柳叢中竄來竄去。深夜,他才回到家裏。他站在父親房門外,聽到裏麵傳出怪誕的聲響,眼中閃過一絲陰毒怨恨之光。
天還沒亮,父親就去殺豬了。
天亮後,寡婦在房間裏傳來尖叫。
寡婦醒來後,發現被窩裏有隻血淋淋的被剝掉皮的兔子,兔子皮蓋在她身上。兔子是她帶到他們家裏來的,帶來一窩兔子。她驚叫時,聽到房門外有人在笑。打開門,她看到他笑得扭曲的臉。她一把推開他,朝門外奔去。
那天中午,放學回家,他一進家門,就被父親一腳踢倒。父親把他剝光了,吊在梁上,用竹片抽打。每抽打一下,他就喊一聲“媽”,最後疼痛得喊都喊不出來了,就咬著牙,流著淚,仇恨地盯著站在一旁冷笑的寡婦。
父親打累了,才把他放下來。
他像一條死狗,癱在地上,喘著粗氣。
父親和寡婦在廳堂裏喝酒吃肉。
他們有說有笑,那是對他最大的蔑視。
他艱難地爬起來,操起把一尺來長的剔骨尖刀,走到院子裏。他從兔窩裏抓出隻兔子,回到廳堂裏。他朝父親和寡婦陰森森地笑了笑,一刀捅進了兔子肚子,剖開,內髒和血水一起淌出來。
他的樣子讓寡婦顫抖。
父親也呆了,不相信製服不了兒子,兒子的行為是在向自己示威。父親心裏感覺到了寒冷,盡管酒精燒紅了眼睛。
他不管父親和寡婦,坐在地上,開始用剔骨尖刀剝兔子皮。
父親對寡婦說,隨他去吧,我們吃,我們喝!
寡婦臉色變得蒼白,眼神驚恐。
父親繼續大口喝酒,大塊吃肉,仿佛那個剝兔皮的孩子不存在。
他剝完兔皮,父親已經喝得醉眼惺忪了。
他把血淋淋剝掉皮的兔子扔在飯桌上,有些碗和盤子掉落在地,摔出刺耳的聲響。
他笑嘻嘻地注視著寡婦,緩緩地逼過去。
寡婦驚恐萬狀,叫著父親的名字,企圖讓父親阻擋他。父親趴在桌子上,已經喪失了教訓他的能力。
他走到寡婦麵前,把兔子皮蒙在她臉上,輕輕地說:“我們捉迷藏好嗎?”
寡婦站起來,扔掉兔子皮,渾身顫抖。
他笑出了聲,然後走出了家門,消失在黑暗之中。
出門去上學的時候,他臉洗得幹淨,頭上戴頂帽子,遮住瘌痢頭,衣服也穿得整齊,人模狗樣。放學後,回家他就開始殺兔子,剝兔皮。他把兔皮釘在父親房間門上,把剝了皮的兔子扔在父親床上。有時,他會把剝了皮的兔子一刀刀剁成碎片,扔得家裏到處都是。寡婦的心理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和恐懼。
那一窩兔子,很快就被他禍害光了。
那天早上,他拿著剔骨尖刀,走到廚房裏,對正在做飯的寡婦說:“還有兔子嗎?”
寡婦躲到角落裏,手中緊緊地抓著鍋鏟,說:“沒,沒有了。”
他笑了笑,揚了揚手中的剔骨尖刀,輕描淡寫地說:“沒有兔子了,我就剝你的皮,好嗎?”
寡婦聽了這話,魂飛魄散。
他去上學後,寡婦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匆匆離開了她的家,也離開了小鎮,不知去向。
寡婦走後,父親一下子蒼老了許多。
父親變得更加狂暴,把他吊在梁上,用竹片把他打得死去活來。
父親氣喘籲籲地說,你到底是人還是鬼?
緩過一口氣,他強作笑臉,說,那還用問嗎,我是兒子呀。
父親憤怒地說,你不是我兒子,你是我的冤家。
他沉下了臉,說,我不是你冤家,媽媽才是你冤家。
父親就經常打他。後來,他學精了,隻要父親在家,他就躲在外麵,不回家;父親不在家,或者睡著了,他才偷偷回家。他在和父親捉迷藏,這樣的日子過了好長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