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沒有過醉酒的經曆,我曾經跟康賽一起喝醉過一次。那次他媽媽去了他外婆家,我們放肆地在他家裏喝起了酒。康賽喝起酒來沒有節製,他不知道哪種狀態是喝醉了,他隻是感到越喝越高興,又是唱又是叫的,滿臉通紅。最後,他身子一歪,腦袋枕到我大腿上。他說小西,好怪呀,我恨不得你每時每刻都在我身邊,可我又感覺不到你是女人,我懷疑如果把我們兩個趕到一個沒有人煙的荒島上囚禁五十年,我們都不會有男女之間的事兒。我問他是不是覺得我不夠性感。他堅決否認,他說好多人向他打聽我,問經常走在他身邊的那個叫小西的,是不是他的人,如果不是,他們就要動手了。
我笑著問,康賽,我是你的人嗎?
你當然是我的人,但不是那種意義上的。
我也糊塗了,不過我不願深想這些問題。我喜歡跟康賽在一起,我覺得我們在一起時,連空氣都是那樣幹淨、澄明。我看到很多戀愛中的人,他們有時親熱得不得了,有時站在街邊就吵了起來,甚至會發生打人的事情,我不喜歡那樣的關係,我喜歡和康賽的這種關係,你永遠不會擔心在哪裏會有任何不快發生,你永遠都會有收獲,為他的某一句福至心靈的話,為他那裏的某段音樂,某本書,為他的某一首短詩,你離開了他還會想起他說那句話的樣子,他的某個表情讓你一個人時也忍不住想笑,我覺得這樣的關係才是深刻的關係。為什麼世上那麼多夫妻反目,那麼多戀人分手,我覺得都是因為他們的關係不夠深刻的原因,他們往往為了某種利益,為了倏忽即逝的快樂在一起,殊不知那些東西在到手的同時,已經變成了過去,已經變成了無足輕重的東西,他們又開始尋找下一個利益,尋找更大更刺激的快樂,他們的關係像沒有根基的浮萍,他們怎麼可能不反目、怎麼可能不分手呢?
這樣想著,我竟慢慢睡了過去。
我被阿原叫醒了,他蹲在我的枕邊說,你今天不跟我睡了?我睜開眼,迷迷糊糊地說我頭疼。
靜了一刻,我聽見阿原站起身,向那邊的鋪位走去,邊走邊說,不跟我睡算了,我一個人睡更舒服。一陣細響之後,周圍頓時一片寂靜,這寂靜讓我睡意全消。
我開始在寂靜當中憂慮起自己的行程。口袋裏已經沒有多少錢了,沒有錢我怎麼開始西部之行呢?如果像阿原所說的,挺過這個冬天去,到春天再找工作,積蓄一點錢,然後開始我的行程,我至少得在新疆耗上一年,耗上一年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我感覺最近的情形有點不大對勁了,我變得有點懶惰,還愛胡思亂想,我一天一天毫無收獲地打發著時光,這與我以往辛勤勞作痛快遊玩的生活有點不一樣,更糟糕的是,我似乎越來越信任阿原,依賴阿原,我居然指望著他會資助我一點旅費,這是違反我的一貫原則的,我生來就知道,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願意白白幫助你的,但是,怎麼改變這一切呢?大雪封門的這間小屋,就像林海雪原中的一處小洞穴,它是安全的,又是苟且偷生的,它是溫暖的,又是混雜著濁氣的,它是快樂的,又是今朝有酒今朝醉、醉生夢死的,我想從它裏麵爬出來,卻又瑟縮著動彈不了。
朦朦朧朧地過了好長時間,正要再次睡過去時,卻聽見阿原從被窩裏麵爬出來,徑直我這邊走過來了。我突然有點緊張,蜷起身子滾到了牆邊。
阿原揭開被子躺下,伸出一條胳膊讓我枕著。
我知道你沒睡著。
不,是你把我弄醒了。
小西,你不在我身邊我睡不著,你放心,我不會把你怎麼樣的,我隻想和你緊挨著躺在一起,和你這樣單純的姑娘在一起,我感覺自已很偉大,因為我能自製,我知道我不能傷害你,除非我想失去你,我當然不想失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