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天一樣高28(1 / 3)

我正準備開口反駁,聽見外麵一陣輕輕的沙沙聲,像是呼吸,又像是摸索,一會兒在我們前麵,一會兒又在我們後麵,我拚命屏住呼吸,幸好,令人恐懼的沙沙聲一會兒就沒有了。

阿原,我快嚇死了。

也許是風。阿原說。

也許是狼。我不甘心自已僅僅被風嚇得半死。

這裏一般不會有狼,要知道這裏離塔鎮才隻有十多裏,還不能算真正的沙漠。

如果我真被狼吃了,會怎麼樣?

吃了就吃了唄,對狼來說,吃一個寫小說的人和吃一隻羊沒有什麼區別。

我捅了阿原一拳:我是說你會怎麼樣?

我?我會傷心一下,然後收拾行李回去,也許,從狼口裏要一根你的骨頭帶回去。

帶回去幹什麼?

給康賽呀。

我還以為你要留著紀念呢。

我不會,但是康賽會留著的,他會把你的骨頭放在花叢裏,然後對著骨頭給你寫好多詩,給你燒過去,然後此生對你念念不忘。

我哈地一下笑出聲來:你就這麼薄情嗎?

不要討論這種無聊的話題啦,怎麼說那狼也要先吃我呀,你有什麼好吃的,又瘦又小,不夠它吃一頓的。哎,要是我被狼吃了,留下你,你會怎麼辦?

我呀,收空你的錢袋,然後和康賽一起去一趟岡底斯山,康賽早就想去了。

煩不煩呀,老是康賽康賽的,人家現在有晏子了,輪不到你陪他了。

正說著,沙沙聲又來了。屏氣坐了一會,阿原說我出去看一下吧。我緊緊拉住阿原說別動別動。這一次沙沙聲響了很久,似乎是在沿著我們的帳蓬蔸圈子,一圈又一圈,最後又風一般消失了。

阿原呲牙咧嘴地說鬆手,臭丫頭,你掐疼了我。我才發現,我一直使勁抓著阿原的胳膊,十個指甲深深地掐進了肉裏。

阿原摸摸我的額頭說好可憐的丫頭,都嚇出一身汗來了,要不,我們回去吧。

不,別動,千萬別動!我直覺外麵有非常可怕的東西包圍著我們,也許是鬼,那是比狼更可怕的東西,我從小就怕鬼。

這天晚上,我們被數次出現的沙沙聲驚撓得無法安睡。阿原說我們睡覺吧,睡著了就什麼也聽不見了,即使被狼吃掉也不覺得痛了。

我們本來帶了兩個睡袋,因為恐懼,我隻好鑽進阿原的睡袋,就像一個小口袋裏並排裝進了兩個蘿卜,兩個人擠到全身疼痛的地步,連說話都不敢大聲,好像聲音也需要空間,一說話就會撐破睡袋似的。

也許是太疲累的原因,我們到底還是睡了過去。一覺醒來,才發現已經是次日八點多鍾了。

我們一起出來活動擠得酸疼的身體,突然,我看見遠遠的地方,似乎有人在走動,定睛一看,居然有點像康賽。我大叫著康賽的名字追過去,可追著追著,那人竟沒了蹤影,我揉揉眼睛,難道是我眼花了嗎?

阿原在後麵說,你不是被嚇傻了嚇瘋了吧,康賽不是跟晏子在城裏住得好好的嗎?

想想也是,康賽不可能趕過來的,就算他來了,他會不跟我們呆在一起嗎?也許我真的產生幻覺了,沙漠上的光影變幻不同於其他地方。

簡單地吃過早飯,我們開始向沙漠深處走去。我說阿原,你早上起來觀察過沒有,昨天晚上沙沙沙的聲音是什麼?

什麼也沒發現,連一個腳印也沒有,也許根本就是風,虛驚一場而已。

我心想,就算有腳印,也被沙子掩沒了。我總認為那不是風,風的聲音我能夠辨別出來。

太陽出來後,剛才還冰涼的沙粒,馬上就變得熱乎乎的,走到看不見帳蓬的時候,腳底已經開始感到灼熱了。阿原說小西,你要留意一些金色的會流動的東西,一旦發現那些東西,我們就要趕快撤退。我問那些金色的東西是什麼?

一種螞蟻,沙漠裏的食金蟻。

食金蟻?

能吃掉金屬的螞蟻,夠厲害的吧。它們不是單個行動的,它們一出現就無邊無際,簡直就是一條金色的河流,所向無敵,連狼也怕它們,即使跑得最快的狼也擺脫不了它們,不出一個小時,一頭強壯的狼就隻剩一副幹幹淨淨的骨架。

我有點邁不開腳步了。

嚇你的,我隻不過在一本地理雜誌上見過而已,據說真有這種東西,它們一般藏在沙漠深處,刮龍卷風的時候,風把它們從地底下翻出來,它們趁機成群隊地四處襲擊。

我還是害怕,再也不敢故意去踢那些黃沙,我疑心我的腳底下就有數以億計的食金蟻在等待著有人掀開它們的屋頂。

這也正是我喜歡的旅遊,我不喜歡去看假山假水,我寧肯被一群食金蟻追趕,也不願亦步亦趨地跟在導遊後麵,穿著一雙幹幹淨淨的旅遊鞋。

起風了,一團一團的沙象雲一樣隨意流動,那種難以描繪的抒緩,似乎地底下有一支巨大的酣暢淋漓的樂隊,地表隨著音樂一起高低起伏,剛才還是一個渾圓的沙丘,轉眼間就像被舀走了一大瓢似的,又像是一個戲子漂亮的大抄手,流下一道耐人尋味的弧線。我一言不發地注視著這一切,心裏驚訝得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