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5章 附錄(5)(1 / 3)

李西閩長於寫恐怖小說,而真正恐怖的,還是那些不忍回想的人生記憶。作為汶川大地震的幸存者,他有著長達76小時被廢墟深埋的黑暗經曆,他的生還,強有力地證明了生命和信念的不可戰勝,也不可摧毀。他出版於二○○八年度的《幸存者》,有用血寫就的實錄、以命換來的真情,有輕逸的想象、感人肺腑的人生斷片。這些創痛,作為一種心靈的內傷,經由作家的覺悟之後,已經遠遠超越了文學對苦難的一般記述。神祇編織了苦難,是為了給後人歌唱,因為隻有在苦難麵前,生與死,崇高與卑微才如此平等。李西閩的珍貴記憶,還原了一段悲劇時光,也為人類的意誌、信心、大愛、勇氣和同情心,寫下了個人的頌歌。他在文字裏重溫了活著的意義,而關於活著之幸福感的嶄新理解,卻需要我們每一個人來共同領會。

我的生命被愛照亮

——華語文學傳媒大獎獲獎感言

李西閩

尊敬的主持人,尊敬的評委,尊敬的嘉賓:

我從來不會掩飾自己的感情,所以,我要告訴大家,在這個溫暖的日子,能夠站在這裏領獎,我的心情異常激動。可以說,在此之前,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得什麼大獎,也從來沒有得過什麼大獎,漫長的寫作生涯,更多的是寂寞和孤獨。這屆的“華語文學傳媒大獎·年度散文家獎”頒發給我,是我的光榮,也是一種鼓勵。這個獎對我個人具有重大的意義,我視它為一個新的起點,就像我重新獲得生命一樣。在此,我由衷地感謝提名和終評的評委們,你們的肯定讓我對未來更加充滿信心。

現實告訴我們,在人心日益淪喪的當下,虛偽、凶殘、欺騙、功利等等違背道德的行為正大行其道。浸淫在如此的環境之中,我身上也或多或少地染上了一些不良習氣。去年5月12日的汶川大地震改變了我,從深埋在廢墟的那一刻起,我就走上了一條自我救贖的道路。

人隻有在生命受到威脅、失去自由、沒吃沒喝的情況下,才會重新審視自己。在那黑暗的七十多個小時裏,恐懼和痛苦折磨著我,無能為力的我幾乎把我四十幾年的事情回憶了一遍。在瀕死的狀態中,我得出了一個結論:我苦苦追尋的功名利祿是那麼的不值一提。最終讓我堅持下來的,是愛,是親人朋友的愛,是許許多多關心我的人的愛。我幼小女兒在撫摸著我的心,妻子的淚水、父母親的呼喚、朋友們的不舍……還有我在天國的祖母,也給我傳遞著愛的信息。愛最終戰勝了恐懼和軟弱,讓我堅持下來。成千上萬認識或者不認識的人,為了救我付出了心血。那些年輕的士兵,冒著生命危險把我從五米多深的廢墟裏挖出來,這是多麼博大的愛!我的生命是被愛照亮的,沒有什麼比愛更加寶貴。

在這個時候,我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易延端。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沒有他找來部隊官兵,也許我就不能站在這裏了。因為救我,他受到了一些不公正的對待,遠走他鄉,到貴州一個偏遠山區的煤礦裏打工。為此,我的心無法安寧。我的傷還沒有完全好,就去貴州看他。在金沙縣的一個小招待所裏,我見到了易延端。第一眼看到他,我的眼睛熱乎乎的,我們握了握手,相互笑了笑,我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他卻說:“看到你身體恢複得不錯,我就放心了。”他的臉黑了些,顯得滄桑,寬厚的神情讓我心痛。他是為了救我才背井離鄉的,我怎麼能不心痛!那個晚上,我們喝了不少酒,說了很多話。喝的是燒酒,說的是平淡的家常話,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隻是一場普通的戰友的聚會。離開他時,是個雨天。他要回煤礦裏去,我目送易延端的背影消失在雨中,心裏酸酸的,眼淚卻流不下來。我希望他很快地好起來。希望天下的兄弟姐妹都好好地生活。很多媒體記者聽說他的事情後,要采訪他,為他抱不平,他推卻了。他說他的心已經平靜,他不會說任何人的不是,能夠度過這麼大的災難,還有什麼東西不能原諒的呢?我理解他,在理解他的過程中,我對這個世界又多了幾分寬容。他的心是金子,溫暖的金子。

災難告訴我,所有的悲傷痛苦必須用愛來拯救。愛在這樣的時刻,不是一個無力空洞的字眼,它是那麼的真實可靠。我們應該珍惜每一次的相聚,珍惜生命中哪怕是細微的快樂。珍惜和心愛的人說話、相守,珍惜和父母的團聚,珍惜與朋友的友誼,既不要為難自己,也不要為難他們。我們要及時說出自己的愛。不需要掩飾,不要怕唐突。人生如白駒過隙,說不定什麼時候會有災難降臨,我們要把自己內心的感情,及時告訴別人。我們要寬容,寬容是最好的記憶,是對受難的歲月以及死難的人群最好的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