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都市報:在地震發生後,很多人討論“大災麵前,作家何為”的問題,對此你怎麼看?
李西閩:如果你不能寫出很好的東西,我建議還是不要寫。如果我沒有經曆過這場災難,我肯定不會去寫,甚至連一首詩、一個字都不會去寫,我會用自己的行動去幫助受災的人。
南方都市報:為什麼不會寫?
李西閩:文字在那個時刻是貧乏無力的。如果對地震不了解,能不能寫出震撼人心的東西,我對此沒有把握。我也無法像一些作家一樣,去走馬觀花地采訪幾天,就回來寫所謂的報告文學。某些作家跑過去,鬼知道他們在那邊做了什麼,回來就洋洋灑灑地寫幾十萬字的報告文學,我對此特別反感。從災難中擇取一些東西,做些和自己名利有關的事情,很肮髒。如果我還是一名軍人,我也會毫不猶豫地去救人,但我不希望別人把我寫得多麼的崇高。我們作為作家,應該關心人的心靈變化,那些災難中的幸存者,那些十七八歲的戰士在災難麵前、在廢墟當中,他們受到了什麼傷害,他們怎樣平撫受傷的心靈,我認為這才是最重要、最原本的東西,也隻有這些才是最有力量的。
南方都市報:你除了對個人經曆的整理和記錄,你對這場災難,實際上還是有你的憤激和恨在裏麵的,是這樣嗎?
李西閩:當然會有恨。我們在敬畏自然的同時,是又愛又恨的,自然給了我們美好的環境,它也無時不在威脅著我們的生命。對這場災難,不恨也是不現實的。但是,恨也沒用,你隻好用很多東西來填充自己,把這個恨化解。仇恨很可怕的,它最終會割傷你自己的。我盡量不要去恨它,讓自己的內心平靜下來。
對於這次地震災難,也會有很多傳聞,說震前有先兆,如果真是這樣,那些人是該詛咒的,該死的是這些人。但是,這些到底是不是真實的,我不知道。但是,我認為這場大災難應該帶給我們啟示——為什麼我們會倒塌那麼多校舍?為什麼會死那麼多孩子?那些主管的官員在幹什麼?建築承包商為什麼要賺這個昧心錢?這是我們社會的問題,人心的淪喪比災難所帶來的危害,要嚴重得多,我們通過地震發現我們的道德、我們的良心都是在慢慢地失去的,所有這些東西都失去的話,應該是我們整個民族的災難。通過這場自然災難,我們應當重新來考慮我們自己的問題。
《幸存者》成勵誌書,大出我意料
南方都市報:5月12日臨近,你認為我們應該怎樣紀念死去的亡靈?
李西閩:如果讓我選擇,我會選擇在清明節去祭拜這些亡靈,我不會選擇5月12日。災難有什麼好紀念的,你可以悼念這些死難者,但是,我想請一些虛偽的人離開,請他們不要借地震之名在那裏表演。我認為,對死難者最好的悼念,就是你怎麼樣做好我們活著的人該做的事情,比如怎樣做好預報、減災工作,我甚至認為,大家現在對這場災難已經慢慢地在遺忘了,那些受難者的心靈掙紮,還有多少人在關心?我是比較堅強的一個人,我可以用寫書,我可以用很多方式實現我的自我救贖,來為我自己療傷,但是,很多人做不到這些,一年、兩年以後,他的內心崩潰掉了怎麼辦?這都是極有可能的事情。
南方都市報:聽說《幸存者》賣得不錯?
李西閩:這本書出乎意料地受到讀者認可,我根本就沒有想過這本書能夠賣得多好,我沒有想到要從這本書上賺一分錢。我隻想寫出這本書,讓大家看到一個生命受困、掙紮的過程,它的存在意義就是一個人見證了一場災難。我在這本書上拿的版稅是12%,我沒有拿一分錢放進自己的口袋,我都會捐出去,這本書的所得,我自己是不會去花的,除了資助十個孩子,留下的一些錢,我會全部陸陸續續捐給一些需要幫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