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6章 附錄(6)(1 / 3)

李西閩:是的,我沒想到通過寫作治療了自己的傷痛。我隻是認為我不能把這段經曆丟棄,哪怕它是一個傷口,我也要把留下來。可能在潛意識裏,我還是把它當作我的財產,我也認為任何一件大事情的發生,必須有人見證它、記錄它,我要抓住這些,我要作為一個證人告訴別人事情是這樣的,而不是那樣的。

我盡量不去恨,恨會割傷自己

南方都市報:你的傷痛似乎並沒有被痊愈,聽說你依然害怕一個人待在屋子裏?

李西閩:有段時間會這樣,以前我總認為城市太擁擠,很煩,盡量不到人多的地方去,但是,當我被困在下麵的三天,我是多麼渴望自己就在人群中。我出來後,我總是希望我的親人不要離開我,就在我的旁邊,我會因此感覺特別舒服。當我醒來時,睜開眼就能看到旁邊有人,心裏的一塊石頭就會放下來,否則的話,會很痛苦,很恐懼,我會擔心這個世界會隨時毀滅,或許上海也會突然之間來一場地震,天花板會掉下來,重新砸到我。

我是五月底出院的,在家裏待過幾天,因為當時身上還有傷,帶不了孩子,孩子就托養在丈母娘家裏。白天妻子上班時,我一個人在家時,會很恐慌,我會盡量走出門去。站在街道的旁邊,看到人來人往,我會感到很安全,很舒服。在家裏時,我也會把電視機的音量開到很大,盡管我有時也沒有看電視,但是,聲音讓我感覺到身邊有人存在,心裏很踏實。我在那段時間裏,我對地震的信息也是極其抗拒的,看到報紙上的死者的照片,心裏特別難過,我有時會刻意地回避這些信息,盡管那是真實的記錄,但是我不想看到,我寧願所有的報紙都在粉飾太平。

南方都市報:這種狀態持續到什麼時候?

李西閩:寫完這本書後才慢慢好了些,但是,我很難痊愈,直到現在,我還不敢去坐地鐵,地鐵轟隆隆的聲音,就像我在底下聽到的從地底發出的聲音,我在地鐵中搖晃,身體會很不舒服。

南方都市報:經曆這次事件之後,你對“恐怖”的理解有沒有發生改變?

李西閩:在地震的前後,我對人類的恐怖與災難的理解,其實還是一致的,隻是這次經曆,讓我的理解更深入,更有切身體會。我一直認為,人的災難和我們內心的醜惡,都是很恐怖的事物,尤其是世界未知的部分,我一直是有害怕之心的。在這些災難發生時,我們沒有任何預見,命運實際上也是無法預知的,你無法預知的東西,應該才是最恐怖的。

南方都市報:讓一個被很多人稱之為“恐怖大王”的人體驗了76個小時的恐怖,有人說,這真是一段有戲劇性的經曆。

李西閩:我也這樣想過,確實有它的戲劇性,而且也很巧合。為什麼我在上海住得好好的,在地震前二十天,會跟我失散二十多年的戰友聯係上,然後又跑到什邡,並且偏偏住了那家賓館,一切充滿了巧合,像一段傳奇。我隻能將它當作是上天冥冥之中給我的一個使命,讓我去體驗其中的傷痛與恐懼。

南方都市報:你相信命運嗎?

李西閩:當然。命運其實在冥冥之中主宰著我們,誰也逃不了。在很多時候,你往往最渴望得到的東西就越是得不到,再怎麼努力,也都得不到。但是,往往一些你沒有想過要得到的東西,它卻送到了你麵前。這都是命運,它沒有什麼邏輯性可言,你不能用邏輯來推理,特別是災難,你無法想象它在什麼時候會發生,它是否會降在你跟前,無論你今天有多少打算,你的明天很可能一下子就改變了。

南方都市報:有意思的是,你在《幸存者》中的回憶,讓很多人知道了更多關於你的秘密,比如在飯桌上,就有人念誦你在書中的句子:“海風把你的裙子越吹越短,陽光把我們的身影越拖越長”,並依此猜測你的個人情事,這應該是你所意想不到的吧?

李西閩:我沒有想到,也沒有去預想什麼,我就是想真實地把這段經曆寫出來,包括後麵有人說的像感謝信的篇章,我也沒有考慮過,我當時就是想記錄這個過程。在這本書中,我當然也會有一些東西是肯定不能寫出來的,也會有一些東西,是到現在我還不想告訴別人的,這無關坦誠與不坦誠,任何一個人都會有秘密,那都是我們各自內心最隱秘的部分,拿出來,是會傷害到別人的。當然,有些猜測隻是為了增加一些笑料,活躍氣氛罷了,人總不能老談些痛苦傷心的事情,我相信,那是他們的好心,想讓我快樂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