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杜明4(1 / 1)

杜大夫,你流了好多汗,沒有關係吧。

這已經是第三次了。拿著硬膜外針的手開始發抖,又沒有紮進去。每次當硬膜外針刺入硬膜外時瞬間的落空感從我的指間傳到我的身體總會讓我有心悸的感覺,就像讓人恐懼卻會伴著莫名的快感,可是今天我卻找不到這種感覺了。王瑤在一邊緊張地問我,她的目光讓我無法集中精神,那樣的目光我曾經見過。

王瑤今天是台上護士,她還沒有去洗手。身上的那件經過無數次高壓消毒的無菌衣有點小,將她的身體繃得緊緊的,讓我突然有一股很奇怪的感覺。王瑤拿出一塊無菌棉,小心地伸過手來擦著我額頭上的汗。溫柔地說,

別緊張,杜明。

王瑤,幫我把主任叫過來吧。

主任消完毒,從我手上拿過硬膜外針,坐在了病人旁邊。我深深噓了口氣,回頭看了看一直盯著我臉瞧的王瑤,然後衝她笑了笑。走出手術室我就一頭倒在了休息室裏的床上。

這麼說來,已經很久沒有收到師姐的信了。以前她幾乎每個月都會給我寫信,但我卻很少回。我總是每次收到信以後第一時間裏打電話回去。師姐留校做助教,每次把電話打到宿舍樓,等待師姐從她的寢室走到傳達室這段時間裏,我都感覺世界好像突然靜下來,自己似乎置身於一個完全封閉的空間,那裏隻剩下我與我手上的話筒。然後從話筒裏一點點傳來塑料托鞋敲擊地麵的聲音,隨著那聲音慢慢清晰,我置身的那個空間也越來越開闊。直到聽到師姐那聲帶著喘息的“喂”時,我才又重新回到了現實。

我問師姐為什麼不配手機,每次都要在那間老宿舍樓裏跑來跑去的。

師姐笑笑說她不喜歡。她說最喜歡自己躺在床上時突然聽到門上的小喇叭裏傳出一句“張倩,電話”。

每次聽到有人這麼叫著我名字,我就感覺自己還活著。

師姐說完這句話就沉默了起來,我也不知道再說些什麼了。我和師姐的電話總是這樣草草了事,她從來不問我什麼,我們也從來不談各自的工作,因為都知道彼此並不喜歡自己的工作,這是在上學的時候就都清楚的。

師姐一點都不善談,有時話語簡單的讓人感覺像個小孩。即使在信裏也是如此,一成不變的稿紙,簡單的語言。裏麵既沒有美麗的幻想也沒有精彩的人生感悟,這多少與她的美麗不成比例。她在信裏說的最多的就是四季變化和以前與我在學校裏相處的日子,全都是零零碎碎的瑣事,有時看過她的信我都不知道她想告訴我什麼。不過師姐幾乎每次在信的結尾都會說,她在大學裏唯一值得回憶的就是認識了我。

我在電話裏問師姐,我到底在她心裏是什麼樣子的?

師姐沉默了好久才一個字一個字地對我說。

幹淨,很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