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那晚我和葉小愁什麼也沒有發生,淩晨的時候醫院守衛看到我回到醫院十分驚訝,我沒有太過解釋便走進了醫院。
整個醫院裏亮著昏黃的燈,幾聲病人的咳嗽不時從病房裏傳出。路過普外辦公室時,我看到一個年輕護士把頭枕在胳膊上睡在辦公桌上。她頸上的寰椎高高聳起,光照在上麵將皮膚上的細微毫毛都映成金黃色。
不久的剛才葉小愁背對著我全身蜷成一團,她頸上的寰椎也是這樣對著我,竟然如同利器一般將我刺痛。我離開時葉小愁依然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也沒有說一句話。
我看到葉小愁媽媽的病房依然亮著燈,便走過去,可是病房裏並沒有人。這倒讓我有些輕鬆,因為我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走過去,如果葉小愁的媽媽真的在病房,我這麼晚突然出現反而更讓人尷尬。
我回到手術室,沒有開燈摸著黑躺在休息室的床上,很快我便睡去。
早晨醒來時手術室已經開始正常的工作,我換好衣服、戴上帽子和口罩走進手術室,普外的手術已經開始,主任坐在那裏在給患者量血壓,我接過主任手中的血壓計。
我問主任為什麼早晨不把我叫醒,主任說看我睡得正香不想打擾我,主任最後說現在難得看到一個人像小狗一樣睡得安穩。
雖然記不起昨晚的是否有做夢,但我想自己不應該會睡得安穩吧。
隻是一個小手術,大家在手術台上都很輕鬆。普外的大夫在手術進行到一半時又開始聊天,這是普外的優良傳統,幾十年都沒有變過,不過往往都是無聊的笑話。我站在窗前雙手放在窗台下的暖氣片上,不時有水蒸汽從玻璃上滑落順著窗台上滾到我的手背上,手的兩邊便是兩種溫度。這時一直不講話的主任突然講了一個我從來沒有聽過的故事:
“二十多年前,一個人到醫院做截肢手術,那個人進了手術室後一直在罵,什麼都罵,罵天、罵地、罵自己。原來他和一個朋友上街,突然對麵衝出一輛橫衝直撞的汽車,連撞了幾個人。眼看就要撞到不遠處的一個孩子,他的朋友去救那孩子,而他自己怕危險留在原地沒動,誰知道汽車在孩子麵前突然急轉彎一下子撞到了他的身上。”
主任講完這個故事相當的冷場,大家完全都沒有反應。隔了一會一個護士才問這故事是什麼意思,我在旁邊接了一句:就是所謂的性格決定命運吧。
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主任的這個故事是講給我聽的。從手術室出來我打開手機沒有任何未接來電和短信,我坐在走廊的樓梯上寫了一個短信便刪掉,反反複複了十幾次。我想自己根本沒辦法逃出性格與命運的圈套,就像我昨晚問了最後的問題一樣。
我以為葉小愁並不會在意,畢竟是她自己對我說過的。其實我以為我問出這件事也是因為我並不在意,畢竟我知道在前接受她在後。但我卻沒有意識到之前葉小愁會說出那樣的話完全是因為我們並沒有在一起,很多事情會因為兩個人的關係改變而複雜起來。好吧,我承認其實自己很在意。我假意不在意用著開玩笑的口吻問葉小愁一個高中生怎麼會對調情如此熟練?問她以前說過自己不是處女是不是真的?是不是她真的有很多秘密?是不是也有很多的謊言?葉小愁聽完我的話,所有的動作都停止了,就連表情也好像凍結了一樣。她死死地盯著我,隔了好久她慢慢轉過身,緊緊抱住自己的身體縮成了一團。被子從我們身上滑落,她的身體就在燈下閃著光。不知為什麼我一下子想起了葉小愁的媽媽,手術的那天,她也用這樣的姿勢背著對我,當我的手指在她的腰椎間隙滑過時,她的身體會下意識的抖動。我想去拍拍葉小愁的肩安慰一下她,但過了十幾秒伸出去的手還沒有落下。葉小愁的肩也不時小小抖動一下,我不知道是她在哭泣還是因為太冷。最後我把被子蓋在了葉小愁的身上,離開時我沒有關燈,回頭望去客廳裏的布簾如同有風吹過一樣慢慢搖擺,仔細看去又好像從來沒有動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