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法準確說出那一刻的時間到底有多長,可能是一瞬間也可能是很長的時間,直到我清醒時才發覺自己的身子完全壓在天台圍欄上,身後的那個人重重地壓在我身上,兩隻手緊緊抱住我的身子,我的雙臂被箍得緊緊的,甚至讓我感覺有些窒息,我不斷掙紮,背後的人也更加用力。但在這一過程中我們兩個人始終一言不發,直到突然有一滴東西打在我的脖頸上,我的身體一下子變得僵直,我的力氣仿佛隨著呼吸全部溜出了我的身體,我俯在天台欄杆上聽著背後的人一聲聲抽搐,隔了好久她的手慢慢離開我的身體,我聽見她的聲音一字一句從我背後傳來。
如果你現在回頭,你就會永遠見不到我。
我不敢回頭,任憑葉小愁從我身邊離開跑出天台。直到聽不到她的腳步聲我才回過頭,天台上散落了幾顆的牛奶糖,原來是我的衣兜不知什麼時候被扯壞了,糖在風滾來滾去散到天台的各個角落,我頹然坐在地上不知道應該怎麼辦,一滴比剛才的淚更冰冷的東西滴在我的臉上,我抬起頭雪迎麵撲來。
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
今年的雪來得特別早,而且一下便是幾天不停。我躲在辦公室裏搬了把椅子靠在暖氣旁邊,把整個身子都壓在上麵,任憑身子被烤得發燙。主任一邊看書一邊透過眼鏡看著我,總是欲言又止的樣子。因為天氣的原因我們醫院已經鮮有手術,手術室裏的護士們現在也經常關起門來玩撲克、織毛衣。
可能我盯著一個護士手上不停穿動的針的時間太久,主任放下書,沒頭沒腦地說,當一個人的身上出現了問題時,總是意識不到,總是認為問題是出在別人身上,往往是,當他真的意識到自身問題的存在時,卻已經晚了。沒有人去聽主任在講什麼,隻有我反問他,那如果過早承認問題的存在又找不到解決的方法怎麼辦?主任回答我說或許從你承認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知道答案了。我坐起身,晃了晃已經麻木發燙的肩膀,也許答案和問題一直都在一起,就看我想找到的是哪個了。
我站在手術室外的走廊裏,燈光將我的身影拖得很長,拿起手機反複按著幾個按鈕,我想要發短信給葉小愁卻不知道應該寫什麼,我想打電話卻不知道第一句話應該說什麼。就在我猶豫時電話突然響起,這嚇了我一跳。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接了才知道竟然是這宋洋,雖然和宋洋認識很久卻從來沒有問過他的電話,我問他怎麼知道我的電話,他很詫異地回答我們不是有通訊錄嘛。我這時才想起在衛生局的課程結束時老師曾經把第一節課收集來的人物和電話做成通訊錄發給我們,而我一次也沒有看過便把它扔到了辦公桌裏。宋洋告訴我冬天他們醫院不是很忙,希望我有空過去玩,他還說了很多,但接電話時我坐在窗邊一直望著窗外對麵的天台,那上麵必定已經是滿是積雪。最後宋洋對我說來我們醫院吧,這裏下完雪很漂亮。
決定去精神病院絕對不是因為想去那裏看雪景。我隻是想暫時離開醫院,我總是想起葉小愁的媽媽,想起她躺在床上的樣子,我總是感覺她最後看著我的眼神別有用意,而因為這一點我覺得對不起葉小愁,仿佛自己真的已經犯下什麼不可原諒的錯。宋洋的電話正好讓我可以分一下神不再想這對母女,我也可以借此去了解一下精神病院,這個困惑了我很久的地方。我請了天假,一個人坐上了去精神病院的公交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