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
那天的午飯是在精神病院的食堂吃的,這裏地處偏僻醫院周圍連一個小飯店都沒有,想必有飯店也不會有生意。食堂裏倒是很熱鬧,剛做好午飯食堂裏的溫度很高,每當有人揭開食堂門口的簾子走進來時,熱氣遇到冷空氣立刻變成霧氣將整個門口包裹起來,我坐在食堂的角落裏看著每一個進來的人。宋洋買了不少飯菜但都是白菜豆腐一類的簡單的菜式,宋洋對此還有一些歉意,我搖了搖頭表示不在意,我告訴宋洋我是和碗裏這些白菜一起到的醫院,宋洋不明白我說什麼,這時食堂裏陸續來了一些穿著病號服的人。我問宋洋這些都是精神病?宋洋點了點頭說:看不出來吧,其實都和正常人一樣。我一邊看著那些病號一邊隨意點著頭,這些病人的確和正常人沒什麼兩樣,但又總能感覺出一絲不一樣的地方。他們目光有些渙散,動作也有些遲緩,也許是藥物的原因。我看到有一個人一手提著飯盆一手提著褲腰,我問宋洋怎麼回事,宋洋頭也不抬地說那人有自殺傾向,他的衣服都沒有任何扣子褲子也沒有褲帶。他的房間裏別說可以挪動的小部件,就連有棱有角的東西都看不見,床腿都用厚布包了幾層。我問宋洋那現在他不會自殺嗎?宋洋說這個人隻在獨處的時候才會有自殺傾向。我感覺有趣便多看了那個病人幾眼,又有一個穿著病號服的人跟著他走進食堂,結果那人望見我又連忙退出了病房,我看見他也不由得站了起來,宋洋問我怎麼了,我告訴他就是那個人讓我提前下車,害我多走那麼多路。宋洋聽完哈哈大笑拉起我說:走,我帶你去找他。
走出食堂宋洋並沒有帶著我回醫院樓卻拉著我走到一條偏僻的小路,走到路的拐角我看到剛才那個人抱著頭蹲在地方。宋洋走過去踢了踢他的腳,他抬起頭竟然滿臉淚花。宋洋問他:知道為什麼回來嘛?那男人點點頭說我又犯病了。這一次怎麼犯病的?我騙了你朋友。是嗎?你的意思是在來精神病院的路上才犯病?不是,我在家就騙了我老婆五百塊錢。說完那男人扔掉手裏的飯碗雙手捧著臉痛哭起來。看著他這樣痛哭我有些不忍,倒是宋洋一臉漠然把我拉回食堂。無論什麼樣的人都有自己的位置,我現在開始明白為什麼宋洋會堅持呆在精神病院.回到食堂後宋洋明顯變得神采飛揚,說起話也變得十權威。他告訴我那個人每隔一斷時間便回到精神病院,本來醫院並不想收他,他的情況更多的是心理疾病需要的是心理醫生,但他依然頑固地要求住進精神病院,反正精神病院的效益並不好,醫院便順水推舟收下了他。還有人主動願意來精神病院?宋洋笑著說:這世界上什麼人沒有?他願意來這裏也許他並沒有把這當成精神病院,也許他認為這裏才是他的天堂。我反複咀嚼著宋洋的話,甚至忘了口中飯菜的味道。
下午宋洋非拉著我參觀精神病院的病房和病人,對此在精神病院工作的他看起來要遠比我感興趣。每到一個病房都會假裝正經地問我你知道他是什麼病嗎?然後在我搖搖頭後用十分誇張的口氣對我說他是精神分裂有異裝癖!!最後還會故意發出一些嘿嘿的假笑。麵對宋洋這樣總讓我有點無所適從,而與我想象或者電視電影中看到精神病人不同,這裏的精神病人都安靜得讓人壓抑。他們大多睡覺或者坐在床上,有些人目視前方,有些人喃喃自語,宋洋說這些都是用過鎮定類藥物的原因,這讓他們看上去和我們這些正常人也沒有什麼不同,然後宋洋站在每間病房門口向我細致述說他們的病情。他絲毫不覺得這樣去剝開這些病人的正常外衣暴露他們最脆弱的靈魂其實是件很卑鄙的事情,反而很是洋洋自得。我越來越失去耐心想要離開,就在走到走廊盡頭時宋洋突然拉住了我,他沒有說話臉上的表情也變得和剛才不同。他把我帶到走廊盡頭的病房前,卻不像剛才那樣旁若無人的闖入,而是在透過門上的玻璃窗小聲地向裏張望。我發現這個病房的房間號竟然和葉小愁媽媽的病房號相同,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我走過去和宋洋一起向病房裏望去,這一個單人病房除了一張床其它什麼也沒有了,一個男人背對著我們坐在床上,同樣白色的窗簾,白色的床單,白色的牆,灰白的水泥地。不同的是坐在病床上的男人並沒有像其它病人那樣穿著藍白條紋的病號服,而是穿著一件普通的白襯衣,那襯衣白得出奇更襯托出這個房間的慘白。房間裏應該很冷,那個男人穿得如此單薄卻坐在床上一動不動,要不是偶爾從他嘴呼出的霧氣在窗前一閃而過,我會以為現在看到的不過是一幅沒有生命的油畫。宋洋帶著我走進病房,他的腳步很輕,我也同樣不敢有太大的動作怕發出聲響。可是即便我們站在這個男人麵前他依然沒有任何反應,他隻是望著窗外,我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一根冰淩長長的掛在窗前,從他的角度望過去下午的陽光正好透過冰淩折射出七彩的光。宋洋從旁邊的衣櫃裏拿出一件大衣披在了他的身上,他坐在床上依然沒有一點反應,宋洋把雙手插在白大衣兜看著他,我站在宋洋的身邊看著眼前的男人有著說不上什麼感覺。隔了一會宋洋伸出手拍了拍那個男人的肩然後轉身離開,當我們走出病房時時我聽到病床上的男人突然笑了,是那種很小聲的笑。回過頭,那個男人依然望著窗外,不知道他現在看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