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日記 你的名字(下)(1 / 2)

第一人稱我:黃將將

小學一年級的課程自然毫無亮點,當同學們還在糾結1+1=2的問題時,我所思考的是1個黃將將加1個餘襄到底=什麼的人生難題,是友情、親情、愛情的人間極致,還是爭吵、背叛、離別的無盡深淵?

餘襄顯然是一個會招所有老師喜愛的學生,她精力過人,40分鍾的課她始終可以專注於聽講不開小差,當然這是在老師眼裏;她積極提問,舉手回答老師提出的問題,說到底就是極力迎合;征服上司的辦法不在於你的能力有多出類拔萃,而在於怎樣去獲得上司的信任和讚同,在這一點上餘襄是個中翹楚,無人能及。

真實的情況是,當我神遊物外心飄無蹤的時候,餘襄輕輕給了我一肘子,悄悄把一隻小小的紙飛機推到我麵前,小丫頭一邊假裝聽課,一邊竟然折紙飛機玩。這是從練習簿上撕下來的一頁橫格紙,機翼上畫了一個圈,圈裏麵是一個箭頭,似乎是在催促我快點打開潘多拉的魔盒,探索其中要命的秘密,當然我立即照做了,紙頭隻有寥寥數筆,畫出一個腦袋的頭頂,四周濃密卷曲的頭發襯托出中間光亮顯眼的頭皮。我極力忍住笑,拿著紙頭與背對我們在黑板上奮筆疾書的數學張老師的發型作對比,沒錯,他後來的綽號就叫“荷包蛋”,是不是很形象?

看著餘襄沒心沒肺地對我笑,我幾乎融化在她的笑容裏,她笑起來是這樣甜,但我這幾年卻隻看到她的冷笑、苦笑、輕蔑的笑、當年那個愛鬧愛笑真性情真愛我的餘襄已經消失在指縫之間,一去不複返了。

午間下課鈴響起,喇叭裏立即傳來登登登的進行曲,“呂老太”神不知鬼不覺地從後門進來徑直走上講台,“回家吃午飯的同學到走廊上集合,快!快!”

我和餘襄一齊起身,與十多名同學一起在走廊上被安排成兩列縱隊,女生在前男生在後,我是男生最矮而她是女生最高,所以我們依然站在一起,我無視教室裏小胖趙鑫嫉妒的眼神,隨著人流走下樓梯,走上學校主幹道,最後走出校門。新二小是就近招生,學生們的家一般都在附近小區,所以除非家裏沒有長輩,否則學生都會選擇走回家吃午飯。我小學五年都是回家吃飯,和餘襄同路,趙鑫的父母很忙,因此幫他訂了學校的夥食。

出了校門我向左轉,餘襄卻出人意料地要往右走,“香香!你家不是這邊嗎?”我急忙叫住她。

她噗嗤一笑,“將將,你搞錯了,我家是在那邊的。下午見啦!”

我僵在當地,直到眼看著餘襄一蹦一跳的小小背影消失在前麵的拐角,我戀戀不舍地往家裏走,我到底為何要回來,去重複我悲劇無聊的人生?

1988年盛夏的天空是這樣湛藍,陽光射入我的瞳孔,把寧靜的布滿香樟樹的街道變小投影在我幹涸枯燥已久的心裏,久違了,我的童年。街角提著籃子販賣梔子花的青衣老阿婆,一腳一腳踩得極有韻律的棉花糖大叔,把菜攤擺在路中間拚命吆喝的賣菜婦女,我的雙腿如同踩著時間的車輪,不停遊曆著遺失的過去,隻有失去的才是最好的,餘襄如此,這裏的一切都是如此。

309弄的格局三十年裏並沒有太多的改變,隻是老公房的屋頂還沒有平改坡,外立麵還沒有重新粉刷。我進了16號的門洞,鐵門向外敞開著,房間裏伸出兩個滿懷期盼的臉龐,“哦喲,阿拉孫子回來了!”一頭黑發粗眉直鼻的爺爺和臉如滿月笑意綿綿的奶奶把我從門外“拎”了進去。

奶奶抓住我用毛巾替我抹臉,爺爺就在小房間擺碗筷端飯菜,我的淚水止不住就從眼窩裏泛濫出來,滴滴答答如同黃梅天的雨。

“阿拉孫子在學校受委屈了啊?哪能哭得這麼傷心。”

我張開雙手緊緊抱住奶奶的腰,把頭深深埋了進去,“奶奶,我想你了。”

奶奶嗬嗬笑,“傻小孩,才半天不見呀,儂就跟在幼兒園的時候一模一樣。”

我幼兒園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嗎?我的記憶模糊不清,但我清楚記得小學四年級第一天開學我還偷偷哭了鼻子,我愛我家,其傻如我,其愛至深。

一碗紅燒肉,一碗炒青菜,一碗番茄蛋湯,於我如珍饈,奶奶的味道,貫穿了我的34年一如既往,我要尋死的時候,怎麼沒有想想爺爺奶奶的感受?真該死,不,是不該死。

吃過飯我賴在家裏,抱著爺爺奶奶坐在沙發上不肯放手,奶奶一麵笑,一麵撫摸我的臉,“乖,快點去學校,再不走奶奶就送你去。”我不為所動,全力享受著親情的溫暖。

爺爺並不善於表達,從抽屜裏摸出一把撓癢棍,“走不走?”

我大笑,笑得酣暢淋漓,爺爺從不曾真的打我,但我每次都極為配合地向外逃走。關上門的瞬間,我的淚水又如大壩決堤,滾滾而下,“寬麵條淚”。

回到教室裏,餘襄已經在了,笑嘻嘻眉毛一跳一跳,“將將,剛才呂老師說下課後要擦黑板掃地,我剛才叫過趙鑫了,你能和我們一起嗎?”

“好”,我的思路還停留在爺爺奶奶老去的年華。

“那都歸你一個人打掃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