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呢?我已無力阻止你們結婚,也沒有再次表示決絕的意圖,我隻想本能地逃避,逃避這個我本不應來到的地方,逃避董曉英這個我本不應再相見的人。我拖著沉重的腳步向外走,腦後是響成一片的掌聲和依稀傳來的幾乎被掌聲淹沒的董曉英的呼喚,“香香別走!”那聲音太微弱了,在掌聲中顯得那麼可有可無,我的腳步沒有絲毫的停滯。
在我即將成功逃離的那一刻,我突然聽到了趙鑫的聲音,那是被音響功放拉長了的摻著雜音的幾句祝福,“空格拉度雷聲絲,額,I’m趙鑫,this意思黃將將。We_are餘襄’sfriend,額,那個,餘襄意思那個,new_woman’s刀塔。”
“是bride”,空氣裏出現了將將的聲音,“We_are_friends_of_bride’s_daughter.”
“Yes,Yes,空格拉度雷聲絲to_Mrs董,oh_nono,to_Miss董,nono,哎呦,Idon’t_know_Mrs_or_Miss,sorry!”
教堂裏的笑聲轟然傳到門外,如同一隻看不見的手拉住了我前行的腿。
投影在白布上的,是並肩而坐的趙鑫和將將,地點是在趙鑫家的臥室,趙鑫即使操著很不標準的英語說話也毫不怯場,而將將在生人或者生物麵前一如既往地拘謹。“餘襄,你媽媽忽然打電話找到我,請我錄一段視頻給她的婚禮用,說實話我是大吃一斤屎啊”,趙鑫晃著頭一臉插科打諢的苦相,“她說這段錄像其實不是用來討取祝福的,而是要放給你看的,是想得到你的原諒,她說她有苦衷。”
“餘襄,我們並不了解你媽媽再婚的情況”,將將眼神溫寧地直對前方,似乎隔著時空與我當麵對視,“我猜想恐怕你也不知情,否則她也不用專門找到我們來錄這段視頻,我們本來想婉拒的,因為連她的再婚對象是誰,你的態度是什麼都搞不清楚。”
“不過你媽媽說的很誠懇,我想她不會無緣無故來求我們幫忙”,趙鑫收起了搞笑的表情,一本正經地接上將將的話,“沒人會拿這種事開玩笑吧~我們考慮再三,決定還是給錄上這一段,反正一幫美國佬,他們也聽不懂。”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保證你能聽到”,將將說到這裏停了幾秒才繼續道,“如果你看到了,那是代表了你媽媽的用心成功轉達給了你,如果你看不到~就靠你們自己化解母女隔閡了。”
“如果你沒看到也好,萬一你因此要和我絕交,我也害怕呀!”趙鑫咧嘴一笑,推了推將將。
將將有些愣神,隨後說,“哦,題外話,記得回來,我,等你呢。”
趙鑫又搶到鏡頭前說,“餘襄,勸勸你媽,以後打電話還是找你家醬油,我怕被你家醬油吃醋毆打呀!空格拉度雷聲絲!”視頻定格在趙鑫的笑臉和將將尷尬的那一刻,而後屏幕一閃,開始播放別人對董曉英的祝福視頻了。
為什麼趙鑫沒告訴過我這個視頻的存在?恐怕是因為得知我和董曉英徹底鬧翻了,他吃不準我的態度,索性就不提這件事了。這一連串的轉折讓我措手不及進退維穀,當董曉英拖著婚紗來到我麵前時,我還沒想出到底該怎麼辦。
“做我的伴娘吧,婚禮後媽媽告訴你所有的真相”,董曉英咬著牙,似是下了重大決定。
我不信任地望著她的眼睛,“還有什麼真相可言?”
“你想知道的全部”,她把一束捧花交到我手中,“媽媽在前麵走,你跟著就行。”
婚禮進行曲響起,董曉英跨出她嬌柔穩健的每一步,向著她新的人生舞台走去,老諾裏斯盡量筆挺地站在台階上,等待著他年輕的新娘。
精神在搖擺中,我隨著董曉英的步伐向前,我輸了,輸給了自己。
牧師的祝福,賓客的掌聲,新人的擁抱,我置身在幸福的表象裏,擔負著旁觀者局外人的沉重。婚禮是什麼時候結束的?我沒有印象,我等待著董曉英最後要給我的答案。她在老諾裏斯的懷抱裏安然地笑,老諾裏斯也笑了,他向我微笑點頭,眼角嘴角的皺紋雖掩飾不了他的年齡,也掩飾不了他的點滴善意。
“我們回家吧”,董曉英向我招手,我從她的臉上看到了的深長不露的久違的狡黠。
“現在就告訴我吧”,我的感覺非常不安。
香氣,香氣也不合時宜地出現,“不!”我大喊,“真相到底是什麼?!”沒用了,香氣來無影去無蹤,我回到了將將家的客廳裏,窗外夕陽的光線正被地平線緩緩吞噬,黑暗又要來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