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俠盜神偷(2 / 3)

老師很緊張地問:“是不是這些孩子忽然交上來的那麼多錢,有什麼問題?”

秦國勝不好回答。如果案子破了,他不能忍心將這些錢都收回去還給銀行,再讓孩子們去湊這學期的學費。這裏辦學條件如此之差,根本就是政府的失職,而那幾家銀行都是國企,給這些孩子捐學費無可厚非。他隻能說:“放心好了,孩子們的利益不會受到損失的。”帶著警察離開了。

兩個警察也都沉默無言,他們知道秦國勝是不敢打包票的,因為孩子們交的錢肯定不是他們自己的。如果他們是白得的錢,他們理應把這些錢還回去才是。但就像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吃下去再讓吐出來,可要難多了。如果這件事上報,引發媒體關注,媒體更關注的是這些學生的條件如此之差,一見報,警察都成了反麵形象。

家訪就更難了。從市區到這個學校好歹還有兩百多公裏的高速公路,而這裏全是山路,坑坑窪窪。秦國勝了解了要去的學生家的位置後,便把警車留在了當地派出所,他們徒步去這孩子家。老師淡淡地對他們說:“孩子們來上學都是徒步來的。你們警察還走不動路嗎?”

三個警察走了幾十公裏的山路,下半截褲子以及皮鞋全都泥濘不堪了,上身的警服也沾滿了泥土。但這和周圍的環境相比卻很和諧,反而他們一身筆挺的製服顯得很不協調。這裏所能望見的地方,都是灰撲撲的。

山區的村莊,房屋在山坡上東一個西一個,挑平整的地方建。這裏的房屋還都是土坯牆,山上偶爾發生塌方,便能把房屋砸塌。村裏看不到青壯年,都出去打工了,村裏就隻有婦女老人和孩子。很多孩子上不起學,輟學在家幫忙幹活。

秦國勝看著這裏荒涼的景象,心裏似乎隱隱有什麼預感。幾個警察對這個“孟思揚”的看法都發生了變化,似乎覺得他有一種劫富濟貧的俠客心態。

幾個警察到村裏,敲了敲村口一家的門。很久沒有人開門。秦國勝說:“也許沒人在家吧。換一家問問。”

這時一個穿著看起來比較“城裏人”的三十多歲的男子在村裏走過去,看見幾個警察,吃了一驚,急忙迎上來,問:“警察同誌有什麼事嗎?我是這裏的村支書。”

秦國勝說:“哦,你好你好。我問一下,你們村裏的一個叫劉寶的孩子,是哪一家?”

村支書說:“就村口那一家。”

秦國勝一愣:“他家裏沒人嗎?”

村支書深吸一口氣,問:“你們來是調查錢的事兒吧?”

秦國勝急忙問:“你也聽說了?”

村支書說:“當然。村裏有好幾個在鎮子裏上學的,開學前幾天,都在村裏到處借錢。他們每個學期都借,然後用一個學期的時間慢慢還,也還不完。他們自家的收入夠他們糊口的就不錯了,哪有多餘的?可沒想到出了件怪事,前幾天早上,這幾個孩子的家裏桌子上忽然各多了兩百塊錢。他們家裏的大人在村裏打聽誰那麼好心,可看錢都是新的,百元鈔,我們村裏百元鈔都很稀有,誰還能一下子拿出將近一千塊錢來?問不出結果來,他們隻好默認了,誰也不舍得把錢扔了吧?就讓孩子拿著去學校交學費去了。”

秦國勝大失所望:“他們也不知道錢是哪兒來的?”

村支書一攤手:“本來我們想去派出所報案的,可這幾家都不讓報,害怕萬一警察查出來錢有什麼問題,就怕是不知道誰偷的搶的錢,萬一警察把小偷抓住了,還要把錢收回去。再說這也不算是案件呀,沒人丟什麼東西,所以就沒報案。”

秦國勝問:“那附近幾個村有出現這情況嗎?”

村支書說:“那就不清楚了。最近的村子也有十幾裏遠,這才剛開學,沒去問過。孩子們都是一年才回家兩次。”

秦國勝問:“那這幾家現在都有哪家有大人在家?”

村支書指了指:“那一家,沒貼對聯的。”

秦國勝帶著兩個警察走過去,敲門。一會兒門開了,是一個中年婦女,看見是警察,吃了一驚,估計她立刻就聯想到那兩百塊錢的事情了,頓時顯得很緊張,問:“你們找誰?”

秦國勝很客氣:“我們是來調查的,問您幾件事情,還希望您配合一下。”

農婦說:“你們問什麼事?”

秦國勝說:“聽說你們村好幾家家裏有孩子在鎮希望小學上學的,都忽然多了兩百塊錢?”

農婦緊張地問:“那錢有什麼問題嗎?”

秦國勝說:“您放心,我們不會把錢要回去。就算錢有什麼問題,大不了我們也會自掏腰包幫孩子把學費墊上。我們隻是想了解,你們究竟有沒有人知道,錢是誰給你們的?”

農婦連連搖頭:“哪裏曉得?我早上起來剛要出門的時候,忽然看見桌子上就多了兩百塊錢,我還不曉得是村裏哪個好心人偷偷給的,到村子裏去問,知道不是我們一家,才放心了。”

秦國勝問:“在哪個桌子上看見的?”

農婦帶他們到屋裏,指了指正屋的桌子:“就這張嘛。”

秦國勝問:“你們究竟沒聽到任何動靜嗎?”

農婦連連搖頭:“啥子都不曉得。”

秦國勝把附近看了一圈兒,沒發現任何線索,畢竟已經是好幾天前的事情了。秦國勝又看看外麵,忽然說:“你說這人會不會留下鞋印?”

農婦聽了,問:“警察同誌你曉得是誰給的錢不?我一定好好謝他。”

秦國勝擺擺手:“不用了。對了我告訴你,如果以後再發現有這樣的事情,你把錢拿到派出所去換,一百換一百,不少你的,但不能把這錢直接拿去用了。”

農婦問:“這錢到底哪裏來的嘛?”

秦國勝說:“我實話告訴您吧大姐,這錢呢,是城裏的銀行讓人偷的錢。”

農婦聽了,長大嘴巴說不出話來。秦國勝說:“走吧。”

三個警察出來,走到村口。秦國勝盯著地麵,若有所思。一個警察說:“隊長,這家夥連從金庫裏偷錢都能不留任何線索,跑到這地方去放錢,就更不可能有什麼痕跡了。”

秦國勝搖頭:“不一定。他去金庫偷錢,肯定準備非常充足,計劃非常縝密,但到了這地方,他反而會大意。”

警察說:“就算有腳印,也根本看不出來是誰的呀。再說都好幾天了。”

秦國勝皺緊眉頭,忽然問:“你說,村裏的人,會不會聽說過孟思揚的名字?”

警察說:“嗨,怎麼可能?他要是真叫孟思揚,肯定早讓我們找到了。這肯定是個化名而已。”

秦國勝說:“我直覺告訴我並不是。我們在村裏問問。”

他們回到村裏,找到村支書家裏。村支書問:“怎麼樣警察同誌?問清楚怎麼回事了嗎?”

秦國勝搖搖頭,忽然問:“對了,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個叫孟思揚的人?”

村支書聽了,仔細想了想,搖頭:“沒聽說過。”

秦國勝失望地歎了口氣。旁邊警察說:“他不止是給這一個村的孩子學費了,而是整個學校的學生,所以不見得就和這個村有關。”

秦國勝想,倒也是。他思忖片刻,說:“走,我們回學校再探究竟。”

從這裏回到學校,天已經完全黑了。秦國勝又敲開了校長室的門,校長看見他們,忙站起來:“幾位辛苦了。怎麼樣,有什麼結果嗎?”

秦國勝說:“這幾個學生,都是某一天早上,家裏桌子上忽然不知被誰放了兩百塊錢。我們問了一遍,卻沒有人知道究竟是誰給的。”

校長說:“這人做好事還不留名啊?”

秦國勝心想,未必見得就是好事。他問:“對了校長先生,您聽說過‘孟思揚’這個人嗎?”

校長聽了,想了半天,說:“你這名字讓我想起很久以前的一個學生,叫孟揚。孟思揚還真沒聽說過。”

“孟揚!”秦國勝大吃一驚,“是個女生?”

校長點頭:“對。你怎麼知道?”

秦國勝急忙又問:“她是不是七四年生的人?”

校長點頭:“是。你怎麼知道?”

秦國勝問:“二十多年前的事情,您怎麼記得那麼清楚?”

校長歎了口氣:“這學生給我的印象太深刻了。她小學學習非常好,老師都很喜歡這孩子,又聰明又可愛,簡直……簡直沒法用語言表達,老師們多喜歡她。都想把她培養出來,看能不能從我們這窮疙瘩裏飛出金鳳凰來。可她家裏窮,那時候我還是老師,都是我拿自己的工資接濟她。可她上五年級的時候,她家裏出了車禍,她媽媽重傷癱瘓了,看不起病,又供不起她上學。幾萬塊的醫藥費,我們學校老師和學生集體募捐,也湊不出來,結果……唉,她爸爸一咬牙,把她賣了。”

“賣了?”秦國勝大吃一驚。他忽然想起什麼,從檔案袋裏摸出一張照片:“是她嗎?”

校長戴上老花鏡,仔細看了看,說:“像她小時候的模樣。不過後來我們聽說她被賣到城裏有錢人家,在城裏能上得起好學校,我們還都替她高興。可後來就沒聽過她的音訊了,她也從來沒回學校來看過,都二十多年啦,她現在到底怎樣了?”

秦國勝張張嘴,欲言又止。他實在不願意告訴校長,他所說的這個聰明可愛的小女生最後的下場。他急忙問:“那她父母還都在嗎?”

校長歎了口氣,搖頭說:“死了,都死了。”

秦國勝忙問:“怎麼死的?”

校長異樣地看了他一眼:“跟你們警察沾上事的,都不太好。這孩子到底怎麼了?”

秦國勝隻好說:“她十幾年前就已經死了。”

“十幾年前?”校長大吃一驚,“她才十幾歲?”

秦國勝說:“十八歲。”

校長頓足道:“怎麼回事?是不是出什麼意外?有壞人害了她嗎?她……”

秦國勝說:“具體的事情我還是不告訴您的好,怕您受不了。她家人到底什麼情況?”

校長說:“她爸爸背著她媽媽把她賣掉後,還一直瞞著她媽媽,隻說她在學校上學嘛。不過過了半年,怎麼也瞞不住了,她媽媽想不開,自殺了。她爸爸也難受的很,天天喝酒,結果出事了,回家半道上從山上摔下去了,找到人的時候已經血肉模糊了。唉,多好的孩子,本來多好的一家人,就這麼……”

秦國勝忙問:“那她老家現在還有什麼親人嗎?”

校長說:“沒了,都沒了。走的走,散的散了。她原來還有叔叔,到外麵打工去了,再沒回來過。”

秦國勝問:“那她原來家在哪兒?”

校長說:“房子早塌了,不知道被誰占了地方,又蓋了一戶,不過和孟揚家並沒什麼關係了。”

秦國勝說:“您告訴我在哪兒,我去看看。”

校長疑惑地看著他,但還是告訴了他地址。秦國勝便起身告辭。警察跟著他出來,說:“十幾年前的案子,怎麼又忽然查起這個來了?”

秦國勝問:“你們覺得沒有關係嗎?”

警察啞口無言,說:“是啊,我們查孟思揚的案子,查到孟揚的母校去了。一個叫孟揚,一個叫孟思揚。”

秦國勝問:“你還覺得是巧合嗎?”

他頓了頓,問:“換句話說,你覺得這個名字,最有可能是給誰起的?”

兩個警察麵麵相覷。秦國勝說:“對了,你們兩個都沒經曆這個案子。孟揚有一個孩子,剛出生下來,在街上被人偷走了。當時我們都以為是人販子拐走了,但現在想想,如果真是個普通的人販子,怎麼會知道孟揚孩子的身世?我懷疑,這兩個案子之間的聯係至關重要。這個孟思揚,很有可能就是孟揚那個失蹤了的孩子。而把這孩子養大的人,肯定和孟揚的老家有聯係,不然不會把孩子帶到孟揚的小學學校來的。偷走孩子的人,很有可能就是這個人。而今天的盜竊案,也不一定就是孟思揚本人做下的,而是把他養大的這個人。”

一個警察說:“那我有一事不明,他幹嘛每次作案後都留下‘孟思揚’這個名字?是想告訴警察什麼?除了提醒我們和孟揚的案子有關,這反而更讓我們接近事情的真相了。”

另一個警察說:“未必,這說不定是疑兵之計,讓我們把注意力放在‘孟思揚’這個名字上,而忽視了其他更重要的線索。他說不定隻是偶爾聽說了孟揚的案子,利用這個十幾年前的老案子,讓事情顯得更加撲朔迷離。也許兩邊根本就沒任何關係。”

秦國勝說:“那你怎麼解釋,這人會把錢拿回來,捐給孟揚的小學學校的學生?”

警察頓時啞口無言了。秦國勝說:“這絕不是巧合。孟思揚和孟揚這兩個案子,單憑這些錢,就一定扯不開關係,而不止是名字的問題。反正我們現在就這一條線索,不要斷了。去孟揚老家看看。”

孟揚的老家和他們白天去的那個村莊一樣,也是個山村,孟揚的親生父親就是摔死在山道上的。不過晚上徒步進山太危險,他們還是在鎮招待所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便啟程去了。

幽靜的山林,崎嶇的山路,一切景象和昨天一路看到的大同小異。山坡上遠處的村莊錯落有致。孟揚老家卻在王家莊,莊上都是姓王的,隻有這一家姓孟的,而且已經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都不一定能再找到了。時間的久遠,就給查案平添了一層恐怖的氣氛。

到了王莊村頭,秦國勝看見幾個老漢正坐在村頭的橋墩上閑聊,他知道老人肯定是知道很多的,說不定聽說過孟揚的事情,便熱情地上去打招呼。老頭們看見他穿著警服,也忙向他打招呼。秦國勝問:“您好老人家,向您打聽一下,這裏有沒有一家姓孟的?”

老頭果然知道的很多:“姓孟的?哦,三十年前有一家,不過後來他家裏出了事,一家三口一個一個都死了,挺慘哪。”

秦國勝問:“孩子也死了嗎?”

老頭說:“有一個女孩子,十歲左右的時候被賣掉了,那就不知道了。”

秦國勝問:“那她原來家在哪兒啊?”

老頭說:“這裏是新王莊,她家在老王莊。十年前我們莊子裏有個人打工的在外麵發了財,把我們整個莊子搬了重建,老王莊推平種地了,現在好像隻有一戶人家住在那裏了。”

秦國勝問:“哪一戶人家?”

老頭說:“不清楚,是幾年前搬過來的,姓俞,不熟悉了。”

兩個警察都有些失望,二十年前的老房子,再被推平了,根本就不可能有任何線索了。秦國勝卻又詳細問了老王莊的地址,就在不遠,往北再走一公裏就到了。果然,他們遠遠看見一間房子坐落在山坡腳下,依山而建,看起來並不大,孤零零的就這麼一戶人家。秦國勝說:“走,過去問問。”

警察問:“還問什麼呀?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三人在田埂上走過去。秦國勝忽然注意到山坡上一個人影閃過,他急忙扭頭去看,隻見有人迅速鑽進了叢林裏,消失不見了。警察問:“怎麼了隊長?”

秦國勝說:“我看見對麵山坡上有個人影,一看見我們就跑了。”

警察仔細看了看,什麼也沒看見。

三人到了房子前麵不遠,才發現這個房子的特殊之處——它並不是土坯房,也不是磚瓦房,而是用預製板和石棉瓦搭建的,而且搭建在了一塊平整的山石上。山石前麵是自然斷裂開的,斷麵足有三米多高,這讓三個警察驚訝不已。一個警察說:“虧這家人是怎麼上下的。”

秦國勝便喊:“喂!有人沒有?”

他大聲連喊了幾遍,周圍靜悄悄的無人應。秦國勝指了指旁邊:“我們從山坡上爬上去,看從後麵能不能跳到他們院子裏。”

但這邊的山坡都很陡峭,他們繞著山坡走了將近一百米,才到了坡度比較小的地方,也有四十五度,才爬了上去,沿著山坡往回走,當走到這戶人家後麵的山坡上的時候,坡度已經垂直了,但到下麵的石板麵,有了五米多高的落差,這跳下去,弄不好就傷筋斷骨。警察都麵露難色。秦國勝說:“看見了吧,這家人絕對不一般。”

“可惜呀,我們來的時候沒想過會有這回事,沒帶攀岩索。”警察說。

“走,下去,我們搭人梯,看能不能上去。”

三個警察又費盡心思繞到了下麵,已經下午了,他們還都沒吃午飯。秦國勝讓一個警察站在下麵扶住石壁,他從警察肩膀上爬上去,便夠到了上麵,做了一個雙立臂,便爬上去了。另一個警察也爬上來。秦國勝對下麵的警察說:“你就在這兒放哨,我們先進去看看。”

“私闖民宅啊。”另一個警察說。

秦國勝毫不在意:“走吧。”

門是鎖著的。不過畢竟整個房子都是用預製板搭的,頂上則是石棉瓦,並不結實,秦國勝打算破頂而入,警察卻猶豫三分:“我們根本不知道這戶人家是幹什麼的。那老頭不是說了嗎,姓俞,萬一我們搞錯了,麻煩可大了。”

秦國勝繞著房子走了一圈兒,忽然看見牆角有一條縫。他順著縫往裏看,神色猛然變了。警察問:“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