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弦之月,雖然隻有半邊,卻足夠皎潔,鑲在深沉的夜幕之上,瀉下一地清冷銀輝。
燕朗清提著酒壇子踉踉蹌蹌地行走著,空巷孤寂,隻餘他自身一抹狹長孤影,借著月光貼上冷硬的石壁,落魄成災。
狀若癲狂的模樣怕是早就酩酊,卻仍舊笑顏如花地呢喃著聽不清的語句,時不時仰頭灌上一口,倒是落拓。
梁王府看門的下人瞧著時候不早,該也不會有人此時來訪,便打了個哈欠準備著關門,卻是被鬼影一般的燕朗清陡然插了隻腳進來。
下人驚呼一聲,趕緊後退了兩步,揉了揉眼,這才瞧清楚,竟然是楚王。
驚慌和請安皆被無視了過去,那下人心有餘悸地盯著燕朗清跌跌撞撞的背影,好半天才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心口。
燕朗清自是直衝著燕少清去的。
即便醉態癲然倒也猶記得,進大哥的屋一定要,敲門。
燕少清寬了衣,正靠在床頭閑閑翻著書,聽到聲音剛要喚平安開門,又發現平安倒水去了,輕輕歎了口氣,不得不自己披衣下地,行至門前問道,“誰呀?”
“大哥……是我……”
微啞低沉的聲音帶著片刻難得的清明,卻隱隱透著令人不安的脆弱。
燕少清皺了皺眉,輕輕拉開了門,而燕朗清卻是猝不及防地直接跌進了他的懷抱,撲麵而來的酒氣唬得他大吃一驚,當即摟著人慢慢癱坐在地。
“大哥……”
燕朗清將臉貼在燕少清懷裏,平靜的呼吸中再次出口的呼喚卻染上了脆弱的顫抖和哭意。
燕少清一愣,捧起燕朗清的臉,在看到那一臉靜如流水的淚痕後,整個人再一次怔住,訥訥而猶疑地喚道,“朗、清……?”
不是把酒訴情麼?怎麼這凡人會這樣演?唱戲本子他也是知道的,可沒聽過哪個戲子會這樣我行我素,全然不顧戲本子的安排?
不過,看著這凡人哭得這樣不動聲色卻又莫名的痛入骨髓,自己在瞬間竟也差點迷失了自己,那樣的對話能說出口,卻也不是他想要演出來的,而是……不由自主……
這個凡人……當真不能小覷。
燕少清抬手細心地抹掉燕朗清臉頰的淚水,微微一笑道,“老三,你這樣哭,怕是老四瞧見了又得笑話你。”
燕朗清麵無表情地移開目光,所有的哭意和委屈都被濕潤纖長的睫毛遮掩住,掙紮著從燕少清懷裏站了起來,舉起酒壇子示意道,“大哥……梁王府的酒我好久沒喝了,甚想念,大哥可不是小氣的人!”
燕少清,“……”
倒水歸來的平安還沒進屋,又被遣出去拿酒。
主子夜話密聊,平安也隻是伺候好了周遭,便知禮地退了出去,輕輕掩上了房門。
燕少清舉杯同燕朗清碰了碰,酒將入口之時,鼻頭一動,卻是不動聲色地將酒杯放回到了桌上。
是水,不想喝。
燕朗清卻是抱著壇子豪飲的主兒,掩在酒壇子後的唇角微微上揚,垂眸看著絲毫未動的杯中酒,嗤笑道,“是連大哥也要嫌棄老三了麼?”
還敢嫌棄道具組準備的淨化之水?老子一定會讓你喝下去!
燕少清隻穿了件單薄的裏衣,雙腳露在外頭可不是後跟涼颼颼的,聞言直皺眉,歎氣道,“老三,到底出了何事?”
燕朗清沒應聲,反倒是掂起酒壇子,咕咚咕咚一通狂灌,燕少清盯著燕朗清胸前的衣襟被那些來勢洶洶吞咽不及的白水給打濕,眼色暗了暗。
想逼著本尊喝,本尊倒要看看你究竟何時開口?
燕少清一不阻止,燕朗清也就隻能將手裏的一壇子通通喝下,待喝個底朝天,再看燕少清的神色中多少透著埋怨和惱怒。
一閃而過,不足為膠片捕捉,燕少清卻瞧著特別愉快。
而且道具組這回特別的厚道,就怕“酒”少了回頭不夠還得鬧NG,所以壇子裏灌得滿滿的,燕朗清一頓喝完,差點當著鏡頭的麵深沉地打了個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