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恩行大約知道個中原因,隻是實在有些不太能夠明白。
是關於晏翊。
可是這個晏翊的失蹤,跟他到底有幾百塊錢的關係?為什麼所有人在他麵前一提到晏翊就像在說“這人死了,都是陸恩行害的”一樣畏首畏尾的譴責和恐懼。
阿飛總是用那種半是憂傷半是惱怒的目光望著他,那樣無聲的譴責,搞得好像那晏翊真的就是被他開車撞死了似的,多大仇啊!
煩躁。
為什麼會這麼煩躁?以至於躲回自己家裏,都覺得有一張看不見的網勒得他喘不過氣來,家當然是自己的家,可他總有種陌生而詭異的感覺,他覺得這個家曾經不止他一個人。
鞋架上屬於別人的鞋,玄關前並排的兩雙同款男士拖鞋,明顯頻繁使用過的廚房,陽台上的古樸藤搖椅,大床上的雙人枕頭,衣櫥裏大一號的衣服,浴室裏的另一隻牙刷,另一條毛巾,還有一條黑色發帶。
另一個人生活過的氣息強烈到陸恩行每每推開家門,都覺得心尖在發顫,那種陌生的惶恐讓人幾乎夜不能寐,理智告訴他日子沒有任何不一樣,可那種幾乎嵌入骨髓的感覺卻始終尖銳叫囂著:
不,不該是這樣。
他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但他知道,肯定發生過什麼。
所以他才會害怕回到那個屬於他又或者應該是屬於“他們”的家,過分的思考總是讓他頭痛欲裂,想到深處也隻是一個朦朧的身影,隔著一層霧霾似的,近在咫尺卻依舊看不清容顏。
沒著沒落的煩躁,不得而終的鬱悶,還不如眼不見心不煩。
柏楊從地上爬起來,跑進廚房翻著冰箱,隻發現了唯二剩下的兩杯酸奶,忽覺慶幸而滿足地扔了一個給陸恩行,混不吝地接道,“宋明川有那膽子把我趕出家門,老子就跟他拚命,我這次純粹是捧著一顆真心回來挺你的,好心喂了驢肝肺。”
陸恩行呿道,“信你我就真是驢,嘖,別喝,這保質期都過了。”
柏楊喝得正開心,翻過來一看還真就過了一天,眼看著陸恩行如臨大敵的模樣,頓覺嫌棄,“瞧你嬌貴那樣兒,大男人總不會死,女人一樣婆婆媽媽。”
“也是,我發現我還真就是近墨者黑,早當初我也是這麼罵他來著,婆婆媽媽的,哈哈、哈、哈……”陸恩行順口接道,卻是笑著笑著突然沒了聲音。
話是他無意識說出口的,可那個“他”,他死活想不起來究竟是誰。
這種明明親身參與過卻完全沒有頭緒的回憶能夠將人逼瘋。
柏楊看著陸恩行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忽而小心試探道,“你擱我這兒住了都有兩個星期了,真的不回家麼?”
陸恩行斜了他一眼,“你這麼一大把歲數還擔心咱倆被拍到鬧緋聞麼?”
柏楊抄起手邊的靠枕砸了過去,“緋聞你妹,好歹我比你大了八歲,一點都不懂尊敬前輩。”
“我就是太尊敬你了,才會覺得鬧緋聞完全就是扯淡,他們隻會覺得你是我爹,亂倫現在國家明令禁止,沒得寫的,放心。”陸恩行輕飄飄地回道。
柏楊默默磨牙,心理建設下緩緩勾起嘴角,慈愛地笑道,“乖兒子,叫爹。”
“爹。”
陸恩行毫不猶豫的回答倒是讓柏楊頓了頓,隨即怒起,“你丫就不能要點臉啊!”
“要臉幹嘛,老了還得打玻尿酸。”
“……”
陸恩行明顯無心犯燥地翻著劇本,柏楊眼色幽暗地看了他好一會兒,倏爾起身離開,語重心長說道,“記憶會說謊,可是身體不會。”
沒頭沒腦的一句卻是讓陸恩行渾身僵住,盯著劇本的眼神頓時四散,像是陷入了某種令人無法自拔的困惑和迷霧之中,虛幻的景致唯美得讓人不忍心去戳破。
當柏楊從洗手間出來時,陸恩行已經不在屋裏,柏楊看著地上像是被丟棄的可憐劇本,緩緩勾起嘴角,歎道,“乖兒子,爹隻能幫你到這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