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實驗 第一章
若博媽媽說今天——2000年4月1日是我們大夥兒的10歲生日,今天不用到天房外去做生存實驗,也不用學習,就在家裏玩,想怎麼玩就怎麼玩。夥伴們高興極了,齊聲尖叫著四散跑開。我發覺若博媽媽笑了,不是她的鐵麵孔在笑,是她的眼睛在笑。但她的笑紋一閃就沒有了,心事重重地看著孩子們的背影。
天房裏有60個孩子。我叫王麗英,若博媽媽叫我小英子,夥伴們都叫我英子姐。還有白皮膚的喬治,黑皮膚的薩布裏,紅臉蛋的索朗丹增,黃皮膚的大川良子,鷹鉤鼻的優素福,金發的娜塔莎……我是老大,是所有人的姐姐,不過我比最小的孔茨也隻大了一小時。很容易推算出來,我們是間隔一分鍾,一個接一個出生的。
若博媽媽是所有人的媽媽,可她常說她不是真正的媽媽。真正的媽媽是肉作的身體,像我們每個人一樣,不是像她這種堅硬冰涼的鐵身體。真正的媽媽胸前有一對“媽媽”,正規的說法是乳房,能流出又甜又稠的白白的奶汁,小孩兒都是吃奶汁長大的。你說這有多稀奇,我們都沒吃過奶汁,也許吃過但忘了。我們現在每天吃“瑪納”,圓圓的,有拳頭那麼大,又香又甜,每天一顆,由若博媽媽發給我們。
還有比奶汁更稀奇的事呢。若博媽媽說我們中的女孩子(就是沒有長雞雞的孩子)長大了都會作媽媽,肚子裏會懷上孩子,胸前的小豆豆會變大,會流出奶汁,10個月後孩子生出來,就喝這些奶汁。這真是怪極了,小孩子怎麼會鑽到肚子裏呢?小豆豆又怎麼會變大呢?從那時起,女孩子們老琢磨自己的小豆豆長大沒長大,或者趴在女伴的肚子上聽聽有沒有小孩子在裏邊說話。不過若博媽媽叫我們放心,她說這都是長大後才會出現的事。
還有男孩子呢?他們也會生孩子嗎?若博媽媽說不會,他們肚子裏不會生孩子,胸前的小豆豆也不會變大。不過必須有他們,女孩子才會生孩子,所以他們被叫作“爸爸”。可是,為什麼必須有他們,女孩子才會生孩子呢?若博媽媽說你們長大後就知道了,到15歲後就知道了。可是你們一定要記住我的話!記住男人女人要結婚,結婚後女人生小孩,用“媽媽”喂他長大;小孩長大還要結婚,再生兒女,一代一代傳下去!你們記住了嗎?
我們齊聲喊:記住了!孔茨又問了一個怪問題:若博媽媽,你說男孩胸前的小豆豆不會長大,不會流出奶汁,那我們幹嘛長出小豆豆呀,那不是浪費嘛。這下把若博媽媽問愣了,她搖搖腦袋說,我不知道,我的資料庫中沒有這個問題的答案。若博媽媽什麼都知道,這是她第一次被問住,所以我們都很佩服孔茨。
不過隻有我問到了最關鍵的問題:“若博媽媽,”我輕聲問,“那麼我們真正的媽媽爸爸呢,我們有爸爸媽媽嗎?”
若博媽媽背過身,透過透明牆壁看著很遠的地方。“你們當然有。肯定有。他們把你們送到這兒,地球上最偏遠的地方,來做生存實驗。實驗完成後他們就會接你們回去,回到被稱作‘故土’的地方。那兒有汽車(會在地上跑的房子),有電視機(小人在裏邊唱歌跳舞的匣子),有香噴噴的鮮花,有數不清的好東西。所以,咱們一塊兒努力,早點把生存實驗做完吧。”
我們住在天房裏,一個巨大透明的圓形罩子從天上罩下來,用力仰起頭才能看到屋頂。屋頂是圓錐形,太高,看不清楚,可是能感覺到它。因為隻有白色的雲朵才能飄到尖頂的中央,如果是會下雨的黑雲,最多隻能爬到尖頂的周邊。這時可有趣啦,黑沉沉的雲層從四周擠著屋頂,隻有中央部分仍是透明的藍天和輕飄飄的白雲,隻是屋頂變得很小。下雨了,洶湧的水流從屋頂邊緣流下來,再順著直立的牆壁向下流,就像是掛了一圈水簾。但屋頂仍是陽光明媚。
天房裏罩著一座孤山,一個眼睛形狀的湖泊,我們叫它眼睛湖,其他地方是茂密的草地。山上隻有鬆樹,幾乎貼著地皮生長,樹幹纖細扭曲,非常堅硬,枝幹上掛著小小的鬆果。老鼠在樹網下鑽來鑽去,有時也爬到枝幹上摘鬆果,用圓圓的小眼睛好奇地盯著你。湖裏隻有一種魚,指頭那麼長,圓圓的身子,我們叫它白條兒魚。若博媽媽說,在我們剛生下來時,天房裏有很多樹,很多動物,包括天上飛的幾十種小鳥,都是和你們一塊兒從“故土”帶來的。可是兩年之間它們都死光了,如今隻剩下地皮鬆、節節草、老鼠、竹節蛇、白條兒魚、屎克郎等寥寥幾種生命。我們感到很可惜,特別是可惜那些能在天上飛的鳥兒,它們怎麼能在天上飛呢?那多自在呀,我們想破頭皮,也想不出鳥在天上飛的景象。薩布裏和索朗丹增至今不相信這件事,他們說一定是若博媽媽逗我們玩的——可若博媽媽從沒說過謊話。那麼一定是若博媽媽看花眼了,把天上飄的樹葉什麼的看成活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