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起兮白雲飛,草木黃落兮雁南歸。
蘭有秀兮菊有芳,懷佳人兮不能忘。
泛樓船兮濟汾河,橫中流兮揚素波,
簫鼓鳴兮發棹歌。
歡樂極兮哀情多,少壯幾時兮奈老何!
——劉徹:《秋風辭》
哐哐的火車車輪碾過鐵路的聲音回響在車箱裏。
“我讓你依靠,讓你靠,來我的懷抱,你想哭,就哭吧——”任賢齊的歌聲伴著這刺痛人心的哐哐聲,回蕩在車箱裏,就象毒蛇纏在身上一樣,讓人感到難受和害怕。雷成棟半眯著眼睛,靠在座背上,不忍看到車箱裏的歡聲笑語,習慣的把頭轉向窗外。已經是春天了,可田野上絲豪沒有春的景象。光光的樹枝上不時有一兩隻小鳥落來又啾啾的飛走了。蒼灰的田野上偶爾可以看到一兩塊綠色的小麥和油菜,似乎隻是在告訴人們:荒涼蒼灰的季節裏也有綠色這讓人感到希望的顏色。“冬天到了,春天還會遠嗎?”雷成棟腦中冒出詩人的名句,苦笑著對自己搖了搖頭。
吸取了上次在公共汽車站的教訓,他這次改乘了火車。
鐵路是去年剛修好的,被喻為“鄂西開發第一路”。但走在這條希望之路上,雷成棟心裏充滿了絕望。望著窗外的景致,想著上次和雪兒一起回家的快樂,不由得興起“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悲情之感來。那時節,該也正是去年春天的一個午後吧,可為什麼回憶起來卻又那麼遙遠?
午後的陽光正好,象用水洗過的一般清新發亮。村莊,原野,相偎相攜,晾曬著荒蕪了一冬而重新萌動的青春。一條小溪,一忽兒潺潺流到眼前,一忽兒又遠上天邊不見蹤影了。高的是榕樹,榆樹則隻肯跟農家人翹出的屋簷比肩。再低一些應當是楊柳,它們的使命是一到春天便用綠色的大氅裹住村莊。再低一層是瘋長的茅草、莊稼,打了明油一般地亮,吃足了嬰兒素一般地豐滿肥嫩。草叢裏,地底下,有蟋蟀,有螞蚱,急急地在自己的一方天地裏奔忙。萬物都有自己的生存法則,而那時候,該正是它們歌唱生命的季節。
熱淚盈眶中,還記得一年前的自己一邊貪看著窗外的景色,一邊傾聽著鄰座的鄉音,覺得自己就是這些打工仔打工妹中的任何一個。聽著他們的說話,每一句都親切;看著他們的笑臉,每一張都生動。甚至連他們把果皮隨地亂扔、旁若無人地擤鼻涕、摳腳趾甲的動作,自己都不覺得反感。
你可以不喜歡任何人,也可以抱緊雙臂拒絕整個世界,但絕不會厭惡自己的父母和兄弟姐妹的。
“小懶蟲,快醒醒,下車了!”自己輕輕地搖著身邊的雪兒。看來雌性動物雖習慣長途旅行,但用到人類學上卻要大打折扣。雖說頭天晚上很早睡了,沒有再象往日池莉張愛玲杜拉斯、小說散文詩歌地好一陣子,但經過了那天在公共汽車站的一場鬧,估計這家夥再不敢大意,所以起了個大早,所以一上車就睡著了。再或者,她的睡隻不過是想趕走這無聊得象極了城市生活節奏的車聲吧。“到站了,馬上到了!”自己微笑著搬起雪兒的頭,她才懶洋洋地睜開一隻眼,舉著一張睡打了皺但仍然很好看的臉,惺忪地瞟了自己半眼:“幹嘛?就到了麼?”她又望了望窗外,雙眼馬上如蓓蕾綻放,光芒四射:“啞,真漂亮!這麼好看的景致,真的隻有用好看來形容,你怎麼不早點叫醒我!?”
“哼,還出了鬼了,倒怨我!早上叫你看你看,你又不看。”鄉音無改,鬢毛未衰。卻怎麼也不如同車的的那些鄉裏人說得親切。
“可那些跟這些完全沒得比嘛!那些長在垃圾堆上又粗又大的野草,我總覺得它們就象是吃多了鈣片的畸形兒。那些水上漂滿白色斑點的魚池讓人一看就犯感冒、頭疼、發燒、惡心,是病態的東西,哪能跟這裏比呢?”
自己不再說什麼,也把眼光投向窗外。很多時候,都覺得雪兒是自己心裏的一根神經纖維末稍,說出來的話跟我自己想說的一模一樣。大多數時候,雪兒給自己的感覺象是一隻柔軟的XJ細毛羊,但有時也尖刻得象GZ朝天椒,比如撒起嬌來,比如發一點點小姐脾氣的時候。她的憤世嫉俗,她的敢作敢當,她對城市的疏離對鄉村純樸生活的向往,都使得自己仿佛看到了另一個真我,一個擺脫了生活的壓力、無拘無束地袒露自己的真我。也可能就因為這,自己象水邊的阿童尼斯迷戀自身的倒影一樣地喜歡上了她。在大學的時候,自己可是遠近聞名的“大才子”,再加上俊逸而不風流、浪漫而不花心,不是吹牛,簡直可算酷斃!“才子”配“校花”,自古皆然,所以盡管自己和雪兒背後的追求者都有一個加強連,但我們還是天造地設地綁到了一塊,誓不分開。兩人一起讀完大學,又一起留在武漢,雖然一個在漢口一個在武昌,但是空間不是阻礙、距離不是問題,感情就在這一起一起的時間滋養下根深蒂固、枝繁葉茂。自己不是那種放蕩隨便的人,雖說有時躺在床上也控製不了荷爾蒙分泌而想著要去跟雪兒做做遊戲,但骨子裏的自己仍是農民的兒子,而且是個決不亂來的優秀兒子——雷成棟一向是按照這個標準來規範自己的。他有自己的一套行為準則。而雪兒也是個天真、爛漫的女孩子,雖然號稱敢作敢當,但在某些事情上她還純潔有如白紙。這麼多年來,二人最過份的動作也就是親嘴。別人看來很平常、很正常、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在雷成棟看來,都是培養自己的氣質和素養的一種考驗。二人在骨子都認為是有文化有知識的現代文人,盡管很多人眼裏的現代就是可以隨便跟陌生人談戀愛,隨便舉著手機在大街上當眾罵人,像牲口一樣隨便發泄***說什麼“十個男人九個花,一個不花條件差;十個女人九個浪,一個不浪沒模樣”,盡管這世界再談起什麼童男處*女仿佛已經很落伍很守舊了,但我們不。就象雪兒說的那樣:別人怎樣看與我無關,這個世界的精彩之處就是有各式各樣的人,也有各式各樣的心態,隻要依著自己的心態去生活,並問心無愧,誰又能說你的活法是錯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