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 鼠年(2)(1 / 3)

教官的臉色很難看,大家心裏都明白,事情已經超出了我們所能控製的範圍。按照原先的信息,由於嚴格控製性別比例及性成熟周期,新鼠的繁殖速度是可以計算的,按照雌雄比例1:9,兩個月的性成熟期,每胎十八個,每年兩胎,成活率為1的最大值統計,每頭雌性新鼠一年所能產生的所有後代不會超過12276隻。實際上在野外環境存活下來的將遠低於這個數目,約為十分之一,當初為了控製市場價格而設置的生殖閾值,便成了我們抱怨“殺雞焉用牛刀”的最大理由。

我們錯了,我們不是牛刀,我們殺的也不是雞。

這些雄鼠都是由於腸壁不堪胚胎重負破裂而死,我想不出它們是怎麼辦到的,但很明顯,它們在找活路。我想到了另外一個解釋,那是許久之前從李小夏口裏聽來的。它們的活路會否就是我們的死路?我不敢確定。

“黑炮,留下打掃戰場!”教官下令,黑炮樂顛顛地應了聲是。

這看似懲罰的命令,卻是對黑炮最大的獎賞。我明白其中的妙處,但卻無能為力,教官是對的,必須保證清理幹淨,他找對了人。

在黑炮舉起利矛之時,我狠狠朝地上唾了一口,快步離開。我能想象到他充滿笑意的目送,以及手起矛落時那溢於言表的快感,這讓我作嘔。

我做不到,我會把它們想象成人。

***

直到離校前一個月,我才第一次撥通了李小夏的電話,盡管這個號碼已經在我手機裏存了四年。記不清有多少次掏出手機,翻到“李小夏”的號碼,隻要按下“呼叫”鍵,便可完成的簡單動作,對於我來說,卻比登天還難。

我想,我確實是一個眼高手低的慫人。

那天收拾東西,我聽見從十分遙遠的地方傳來李小夏的聲音,還以為是自己思念過度產生幻覺,回頭一看,原來是坐在了手機鍵盤上。我慌亂地拿起電話,心髒早搏了。

在我即將掛斷的瞬間,李小夏叫出了我的名字。原來她有我的號碼。

“聽說你要去滅鼠了。”我從來沒想到,電話裏她的聲音是這樣的。

“是……找不到工作,沒辦法……”我衡量了延期畢業和失業之間哪一個更無能之後,撒了個無關緊要的謊。

“別灰心,咱們同學這麼久,都沒怎麼說過話,不如一起吃個飯,也算為你送行。”

他們說經常有各種好車在樓下等著接李小夏,他們說李小夏身邊的男人走馬燈似的換,我不信。但當那天她不施粉黛地坐在我麵前,吃著那份黑椒牛柳飯時,我信了。我信的不是他們口中的事實,而是李小夏的確有這種攝人魂魄的能力。

我們像剛進校的新生般遊曆著校園,如果不是那一次,我永遠不可能知道,在這座兩萬人的學校裏,我和李小夏,喂過同一隻貓,坐過同一個座位,走同樣的路線上課,討厭同一道菜,甚至,在同一塊地方摔倒過。這所學校突然如此讓人戀戀不舍,卻是因為兩份從未產生過交集的記憶。

她說,真有意思,我爸爸養鼠,你卻滅鼠,鼠年滅鼠,有創意。

我問:“那你畢業後回家幫忙?”

她撇了撇嘴說:“我才不當廉價勞工。”

在李小夏看來,這個產業跟以前的貼牌代工電子產品和服裝服飾沒什麼區別,不掌握核心技術,源胚胎全靠進口,培養到一定階段後進行極其苛刻的產品檢驗,符合標準的新鼠出口,在國外接受植入一套定製化行為反應程式,然後成為富人的專屬高檔寵物。據說,現在的訂單已經排到三年後,因此,把最花時間精力同時技術含量最低的培養階段,放在了廣袤的勞動力低廉的世界工廠,實在是再合適不過。

“如果是這樣,我實在想不出滅鼠的理由。”

“第一,你滅的不是出口的合格新鼠;第二,逃逸新鼠的基因可能已經被調製過。”

李小夏解釋,就像以前代工的iPhone會遭到破解,然後被加上一些亂七八糟程序變成山寨機一樣,有些代養新鼠的農場主會雇用技術人員進行基因調製,主要目的在於提高雌性幼鼠比例及成活率,不然很多時候都是賠錢買賣。

“我聽說,這次大規模的逃逸事件,是代養行業為爭取自身利益,向國家有關方麵施壓的一種手段?”

李小夏不以為然:“我還聽說,這隻是西盟跟我國博弈的砝碼,誰說得清呢。”

我看著眼前這個才貌雙全的女人,思緒飄忽,無論在新鼠世界或者人類世界,雌性都成了掌控未來世界的關鍵角色。她們不用擔心失業,持續走低的出生率給企業帶來了雇傭女性的優惠退稅政策,這樣女性就擁有了更加寬鬆的育兒環境。她們也不用擔心找不到對象,新生兒男女比例一直在原因不明地走高,或許很快,男人們必須學會去分享一個女人,而女人,卻可以獨占許多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