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確實改變了他許多東西,從一開始。
高望來自一個保守的基督教家庭,他對客觀世界的興趣遠超對人類的探索欲望,盡管高等教育讓他不再拘泥於創世論的思考框架,但過度理性讓他變成一個格格不入的書呆子。
當高望看著大學室友特德在周末派對上交換肢體,借助對方的感官來體驗瘋狂時,他目瞪口呆,就像第一次踏上時代廣場的得克薩斯農場小夥兒,不知道該把眼睛往哪兒放。對於他來說,酗酒就是酗酒,嗑藥就是嗑藥,亂搞就是亂搞,他想象不到人和人之間的敏感閾值和感覺受體能有多大的差異。
嗑得五迷三道的特德摟著新女友告訴他,就像拿一個紅色燃燒的鉛球直接砸你腦門上,和用一根滑膩冰涼的膠質觸手穿透你七竅,來回摩擦抽動。差別就是那麼地大。
高望表示完全無法理解。
人們聚會時炫耀的再也不是新數碼產品、首飾或發型,而是提高平衡感的義體耳蝸、超強伸縮的人造肌肉、意念控製的擬肢或者增強感官敏銳度的升級版軟件。
科學家們革命性地開發出連接生物體與電子器件的轉換介質,這種由魷魚羽狀殼提取出來的改性複合物殼聚糖,能夠將生物體內傳輸大腦信號的離子流,轉換為機器可解譯的電子流,無縫地搭建起生物神經與機器的反饋回路。從此,人體的邊界得到了超乎想象的擴張。
科技把買賣義體變成像手機應用、球鞋、流行服飾、網絡遊戲一樣的生意,媒體戲稱之為“身體快速消費品”。每個人都能像逛超市般,找到適合自己、負擔得起、售後服務又到位的產品。何況黑市裏還流行諸多破解工具,為義體增添不合法的樂趣。
而高望成了一個局外人,遊離於時尚之外,藏匿於過時的書架間,與死去數百上千年的先賢智者隔空對話,寫成無人問津的生僻論文。隻有這樣才讓他感覺安全,才能夠將自己隔絕於外麵瘋狂的世界,他怕自己會忍不住隨著工業碎拍跳起舞來,加入這場感官的祭禮,然後迷失在肉體深處。
That is not HOLY.
直到遇見了她。
她是上帝獨一無二的造物,理性與感性在她身上得到了高度均衡,以至於高望不免暗暗產生嫉妒,進而懷疑她的父母使用了最先進的神經語言調節程式,貫穿了她幼年直至成人的始終。她對這種懷疑論隻報以一句話,去你大爺的。
她以她特有的方式說服高望接受電子義眼,她把他按倒在床上,撕開那充滿褶皺的T-shirt,上麵印著傅立葉變換的圖解模型。她開始布道。
人眼的視網膜外覆蓋著一層毛細血管,光要穿過血管、神經才能抵達感光細胞,不僅光線的質量下降,而且血管的影子會影響視覺,視神經束造成盲點。我們的眼睛必須不斷地作細微的運動以掃描整個視野,然後讓大腦合並這些質量不佳的圖片,去除陰影,再組成一幅完整的圖像。
她喘息著褪去高望的內褲,把頭深埋進他兩腿間,開始動作,沒有人聽懂她咕咕噥噥含著東西時發出的高深論調。
這種結構上的缺陷不僅加重了大腦的負擔,而且使得我們的眼睛異常脆弱,任何出血或瘀血都會形成陰影,影響視覺。更嚴重的是,視網膜隻是由感光細胞與色素表皮細胞鬆垮地連接在一起,稍微猛烈一點的撞擊,便可能造成視網膜脫落,導致永久性失明。電子義眼可以從技術上完全修正這些缺陷。
她抬起頭,脫掉自己身上所有的累贅,尖叫一聲,重重坐在高望身上,後者滿臉驚恐,像是玷汙了高天上的某位女神。世界開始有節奏地晃動起來,伴隨著斷斷續續的術語與間或強行切入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