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之囚 第一章
躺著，在室外。
這五個字緩緩爬過他的意識。重新閉上眼睛，他仍然能看見暗血色背景裏星光閃閃發亮的影子，像撒向視網膜的一把鹽。一個能在夜裏看見星空的地方，不太冷。他的背脊和手臂因壓在地下而感到鈍痛，胳膊上冷颼颼有夜風吹過。好吧，這到底是什麼見鬼的地方？
他翻身坐起，感到體內骨頭咯吱直響。環顧左右，一條荒僻的小巷，似乎是某條熱鬧商業街的後門，隱隱有流行音樂傳來，街燈高懸，四下無人。他雙手撐地爬了起來，伸展四肢，拍拍灰，這裏倒並不髒。此時他注意到自己的服裝：一條印滿扶桑花、椰子樹和鸚鵡的襯衫，豔麗到了可笑的程度。牛仔褲屁股口袋裏有硬邦邦的東西，皮夾還在。他舒了口氣打開它，兩張大額鈔票，一些零錢，插卡處隻有一張聯通卡。沒有駕照，沒有身份證，連張高爾夫俱樂部的會員證都沒有。難道我遇上的是愛好行為主義的小偷？ 他咧嘴笑了笑，抽出聯通卡。背後簽名條處光溜溜的。
此刻“那個問題”終於從迷霧裏露出臉來，親切，淩厲，無可回避。孩子，你知道你是誰？
不知道。他向自己承認道，靜靜等待驚恐的爆發。巷子裏仍然空寂無人，街燈在路麵劃下一係列等距的光圈。他聽出了縹緲的歌聲是《帶我去月球》，一首老歌的電子混音版。空氣非常新鮮，帶有海水的腥味，拂過他的臉。“我在一座海濱小城。”他判斷道。
“夥計，作為一個剛把自我搞丟的人，你的表現非常鎮定。”他自言自語，吞了口口水，喉嚨深處泛出一股金屬味。這使他明白過來：那是因為我被人打了一針鎮靜劑，所以才祥和得像隻剛看到殖民者登陸的渡渡鳥一樣。他想憤怒起來，卻發現在藥物作用下那是件不可能的事。站在原地解決不了問題，他認為最好去找警察，很可能自己成了某種新型麻醉藥物搶劫的受害者。他應該是個遊客，瞧瞧這件襯衫！等藥效過去了，他就能回想起來自己誰———他順手摸摸上衣口袋，他們連手機都拿走了。
他又站了一會兒，挑了個看上去能通向市中心的方向，慢慢移步走開了。
幾分鍾後他發現有人跟蹤他。
“不要緊張，不要緊張。”事實上，從建築物陰影裏閃出的那個男子看上去比他更神經緊繃，攤開雙手，慢慢向他靠近，“你允許我向你解釋某些事實嗎？ 注意我不會強求你接受我的服務，那些是可選擇的。”
對方的語調令他升騰起一種被人當成智力低下者的不快。他在下一盞街燈投下的光柱前站住了，等來人走進亮處：一個小個子男人，平頭西服，像剛從某個辦公樓裏出來的行政人員。
“你身邊有二百四十七塊五毛錢。對不對？ ”
他控製住自己，沒表現出驚訝。實際上他並沒仔細數過，不過這個數字應該相當接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