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嬰兒對空間的把握感並不穩定,近一段時間肯定會重新變得混亂。他得再次學會建立自己的肢體運動與距離、物體之間的協調性。在適應以前,我們得防止意外。”
林良站起來:“我記得櫥櫃裏有條春秋天用的薄被子。我們可以用它來做個包裹。”
等她匆匆走進儲物室,李建將我拉到一邊,低頭看在腕上並排的兩隻表。其中一隻的秒讀數閃爍得近於一團光暈。“天啊。我沒想到會是這樣的,醫生。我們在他眼裏是什麼樣子的? ”
“會有個習慣過程的。”我說。
“我覺得———”他看上去像個迷了路的人,“我真不知道接下去會怎麼樣。 ”
我也拿不準,但我不能說。
幾天後,李多開始正常飲食。我建議可以試著鬆開他的一條手臂。他以一個三歲孩子幾乎不可能的速度拍擊床墊。肯定弄疼了自己,哭得喘不上氣來。若不是剛做過骨質填充治療,又是一次骨折。在他的世界裏,他正因四肢放慢速度、不聽使喚而惱火萬分。
他會習慣的。
我們都必須習慣。
愛因斯坦先生說,時間和空間都是相對的。也許所謂標準時間隻是我們每個人不同的時間感之間取得的一種諒解?
我曾試著為加速鼠們提供一個同等加速環境。
“現在最重要的事是加快他的學習速度。”我對他的父母說,“如果不給一個正在發育的大腦提供足夠的信息量,他不能達到他的年齡層應有的智力標準。”
李建指指房間裏四處散亂的兒童畫冊、識字卡片、會放映三維圖像的機器狗、音樂魔方:“我們給他買了四歲孩子的……”
我一件件翻檢玩具, 告訴他們普通玩具是沒用的: 即使你一刻不停地翻動書頁,他仍會因一幅圖片在眼前停留的時間過長而感到厭倦。一切發聲的裝置對他都不適用:當音波在空氣中傳播的速度放慢六倍後,將變成人耳接受範圍以外的低頻音。同理他將聽到很多對於我們不存在的高頻音。
“那我們———”李建攤開雙手。
“可以用電視。”我說。
八隻全息攝像頭裝到了鼠籠角落,所攝下的聲音與圖像以三倍速度播放出。觀看一個加速後的世界是很有趣的,哪怕隻是小小籠子一角:動物以幽靈般的輕巧竄動,實驗員添加食水飼料的手一掠而過,籠底的水痕以可見的速度蒸發消失……
我用全白纖維板搭建了一個1×1×1 的標準空間。全息投影一旦啟動,便成了個“人工加速世界”,真假難辨。至少老鼠分不出來。
白鼠們在纖維板盒子裏住得十分舒服,隻是它們聽不見任何聲音,無論是“正常”的還是“加速”的。後來我才意識到音波速率的問題。而當幼鼠們聽覺係統發育時,它們沒能得到應有的刺激,全變成了聾子。
感謝相對論,光的傳播速度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變。
否則在十多年後,我會害得李多又盲又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