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封絕密電(2 / 3)

“好了!具體工作你們去做,派一些得力的教導員、副教導員去!目標就是要有效地控製津浦、隴海兩大命脈的一個地段。”

送走了張司令、李政委,羅榮桓又去參謀處研究敵情。日寇在頻繁地調兵遣將準備掃蕩;頑固派卻正在準備大肆搶糧;各地方的抗日遊擊隊,山頭很多,各自為政,需要做團結的工作;還有文化界名流辦起來的半文半武的抗日武裝“國民抗敵協會”,需要充分發揮他們的作用;對東北軍在魯部隊又要做爭取其中立的工作。此外,要紮根,建設根據地,就要考慮減輕農民沉重的賦稅,實行合理負擔,優待抗日軍人家屬,還要保衛秋收秋種。秋天就要過去了,還要想到萬物蕭殺的嚴冬到來時戰士們禦寒的棉衣······

各方麵的工作擺在羅榮桓政委麵前,千斤重擔都壓到了他身上,他實在是忙。然而,麵對錯綜複雜的局麵,他處理得有條不紊,遊刃有餘,紮紮實實,偶爾還跟衛生部長下兩盤象棋,打幾下克郎球哩!那是戰士們的創造,小小的木頭球,一人一個木錘,以打進窟窿多少計輸贏。

陳代師長被拉來陪打,然而打了沒幾下,克郎球盤周圍又成了研究工作的地方了。“老陳,湖西有報告沒有?”羅政委問。

陳代師長搖了搖頭。

“這個王鳳鳴組織觀念稀鬆,前些日子報告說湖西地方黨要搞肅托,不知現在怎麼樣了,我真擔心!”羅榮桓的擔心是有原因的,王鳳鳴念過幾年書,參加革命後當宣傳員,他有文化,得到了重用,一直是很順利地過來的,因此驕氣滋長,自命為布爾什維克理論家,主觀得很。把他放到下麵去,目的是為了讓他在實際鬥爭中得到鍛煉,嚴酷的鬥爭是會摒棄清談之風的。這一階段,他報喜不報憂,光憑這一點就引起羅榮桓政委的憂慮和深思。因為,最近山東縱隊方麵傳來消息說,一些部隊裏,有用黑布蒙著眼行軍轉移的,那是抓的托派。他十分擔心自己的部下在高度分散獨立鬥爭的情況下,也會出現這些現象。為此,他下令各部檢査這方麵的情況。

“哎!政委,你又走神了。”

“哦!”羅榮桓的思路才回到克郎球上來,他連忙揮錘擊打,木球轉的滴溜溜,就是不進那窟窿。“不來了!不來了!咱們還是下象棋。”

然而,棋盤擺開,才架當頭炮,羅榮桓又問了:“廣老陳,最近沈鴻烈沉默起來了,我覺得就象‘象眼’裏伏著匹馬!”

“你說他在醞釀新的陰謀?”

“我是這樣感覺的,這種人打骨子裏親日反共,伏著不動就是準備咬人個狠的!”

陳代師長沒接話,他攻卒過河。

羅榮桓政委出“車”,又接著說:“我看該打情報處長鄺任農的板子了,這一陣沒新情況,我們可真要成瞎馬啦!”

“鄺任農把看家老本都撒出去了,各部隊的偵察員都在第一線,估計今明兩天就會有新消息的。”

“是啊!聽說他進魯南後累瘦了七八斤,忙過這一陣,一定讓他和同誌們好好休息幾天。”

“報告!”

羅榮桓政委聽出機要員小王的聲音有些異樣,似乎緊張得快要窒息似的。他趕忙推開棋盤去開門。

機要員走進來了,打開電報夾,一下露出報頭,電報是黨中央毛主席發來的,羅榮桓扶正眼鏡看去,隻見報頭上抄著“絕密”和表示十萬火急的“AAA”。

黨中央和毛主席急電令羅榮桓星夜兼程趕往湖西,那裏正發生著一樁人間慘劇。

在敵、偽、頑、我四方力量犬牙交錯的地域穿行,如同鹿兒行走在布滿陷阱、暗器的羊腸小道,也象魚兒遊行在布滿暗鉤明網的水域,前方充滿了莫測的凶險。

羅榮桓帶著一支小小的隊伍,夜行曉宿。一會兒象是向北要去尼山朝聖,一會兒又象向西要去湖邊飲馬,在當地遊擊隊的引導下,他們在敵偽頑防禦的夾縫裏穿行著。

第二日拂曉,他們趕到了津浦路東側張各莊,部隊宿營下來,戰馬全都隱蔽進了老鄉家,村口留下了換上便衣的崗哨。這是個基礎較好的小村,雖處在山區邊緣,敵人常來騷擾,這裏的民眾鬥誌卻很旺,村自衛團也很有戰鬥力,敵人在這裏沒占過便宜。掃蕩三回,燒了三回村子,而這裏的老百姓燒了瓦屋蓋草房,不屈地生存下來,敵人的屠殺,隻能加深仇恨和反抗。部隊一到,自衛團就散出去了,割草的割草,放羊的放羊,砍柴的砍柴,這些眼線靈著呢!一個約定的手勢,砍柴人手中倒下一棵樹,就將消息飛速傳回村,使人們作好戰鬥或轉移的準備,這一切都是和敵人周旋得出來的才幹。

張各莊離津浦鐵路還有三十來裏地,是小區邊緣的最後一個村子,再往前是平原。平原上大村多,據點多,敵人在鐵路兩側進行了反複重點清剿,建立了聯戶反坐製,一戶通抗日軍,全村遭殃。青壯年都被強迫參加反共自衛團,每夜要到鐵路兩側去巡邏。

羅榮桓布置鋤奸部長去搞棉絮和麻袋片,以包裹馬蹄,防止夜間過鐵路發出聲響。接著去檢査了馬匹的裝具和戰士們宿營的情況,見執勤人員警惕性很高,也就放心地回到了宿營點。電台已經架好,值班人員正在等通報時間。其他人都歪倒在草鋪上睡著了,一夜行軍困倦極了,一挨著鬆軟而又帶著山野泥土清香的草鋪,瞌睡蟲就爬得格外歡。羅榮桓不由得打了個哈欠,他盤腿打坐,緊隨他身後的警衛員小王早已困得睜不開眼了,見羅政委坐下盤算著什麼,也就依著門框坐下來抽空打個盹兒。羅榮桓開始擬電報,電報是發給湖西蘇魯豫支隊四大隊政委王鳳鳴的,要求他彙報肅托情況。擬完交機要員加密,讓他們聯絡通就立即發出。

幹草散發的原野的芬芳有很大的誘惑力,他一坐下就不想起來了,他往戰士們身邊擠了擠想躺下去,忽見警衛員小王倚著門框睡著了,想把小家夥搬過來分享大自然的溫暖和芬芳。不過,他沒有喚他起來,他怕驚動了小王香甜的夢,隻是脫下自己的外衣輕輕地披在小王的身上,看著小家夥口水一拉老長微笑著,就輕手輕腳回到了草鋪上,悄悄鑽進了戰士的被窩筒。他沒有立即閉眼睡去,叉起手指,曲起胳膊讓兩手掌墊在腦後作枕頭。透過沒有窗戶紙的窗欞,他看見月光在逐漸枯黃的樹葉上塗著一層銀色,他不由得想起故鄉來。

故鄉!故鄉的秋景很美:衡山為南嶽,名山秀川風景如畫。故鄉南灣是一個四麵環山的小盆地,那裏不僅是魚米之鄉,而且山清水秀,南灣有八大景呢!什麼“金覺神碑”、“錫岩仙洞”、“雙流拱璧”、“五馬騰雲”;什麼“雷坡曉霞”、“虎邱夕照”、“塞塘秋月”、“麻姑醴泉”,他小時候都去過,都是奇秀山川。不過,他最喜愛的還是山上的紅楓,秋來時色彩絢麗斑斕,紅楓簡直象火樣熱烈地燃燒。秋天的黃色,使人想到青春的枯萎,而衡山的紅楓,卻使人感覺到生命的無窮熱力。

······啊!那是慈祥的父親,從來不見他有過多少輕鬆的笑臉,而當他聽到兒子要進京趕考,卻美美地露出了無盡的笑意。

“榮桓到北平上大學,是為了給羅家門第爭輝,光宗耀祖!”爹有著期望兒輩踏上仕途,振興家業的雄心,向全家人宣布他的決定。

小弟羅湘藏在母親的懷裏,睜大著兩隻探詢的眼睛,看著家裏人為五哥出門而忙碌。

要不是鄉裏羅氏宗祠答應供他進京趕考,說不定至今足跡仍鎖在衡山腳下那小盆地裏呢!

北平是要比衡山南灣大得多。帝王的禁宮,巍蛾的紫禁城,遠遠望去總那麼金碧輝煌······前門外騾馬市大街爛熳胡同那湖南會館,招留了許多象他這樣的弟子。湖南會館紅漆大門,門裏有影壁牆,院子裏還有戲台,這裏離前門不遠,由於小巷幽深到也鬧中取靜,據說當年譚嗣同就誕生在這裏,而他的就義處離這裏也不遠,出胡同北口往東便是菜市口。他恨崇敬這位先哲,很想效法他尋求救國之路。

祠堂微薄的補貼隻夠進京的路費,憑什麼上大學?學費!哪來白花花的銀子呢?燕京大學他曾去過,但那是替別人去應試,考是考中了,榜上是別人的名,眼睜睜看著別人喜氣洋洋坐著洋車去了。真傻!旁聽吧!跟同鄉在一起,星期日去打工,掙點飯錢,七八個同鄉輪流在會館做飯,晚上回到會館還要挑燈夜讀。······淒涼啊!

············

“榮桓同學!你英語說得不壞,怎麼不去考一考官費留學生?”

“是啊!政府招考一批學生去美國留學呢!你英文好,去試試嘛!”

同學們七嘴八舌地勸自己,是啊!英語會話和筆譯是在長沙協均中學跟老師學的,那兒的老師都是教會學校雅禮大學的畢業生。

當時的誌願是學土木建築。有老師問:“榮桓同學,你為什麼要學土木建築呢?是不是從杜工部詩裏來的?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倶歡顏!”

是的,杜甫的茅屋為秋風所破,而家鄉的農舍為水鬼旱魃所破,多少人流離失所,無家可歸啊!一處地窩一處茅寮便是棲身之處,原始人的生活也遠比當今的子民闊綽啊!從學《幼學瓊林》那時起,他便開始接觸李、杜的詩詞,造廣廈是他幼年立下的理想······然而,老師對自己說茅屋所破不在風,在於社會黑暗,軍閥混戰。”那位叫柳直荀的先生給自己《新湖南》、《湘江評論》讀,正是從那裏麵他沐浴於一股清新的潮流之中。

“我即便去了美國,學成了,回國又能對這個腐朽黑暗的社會起什麼作用呢?土木建築的筆和尺,能夠改造這個病入膏肓的國度嗎?不!不能!”

“那你留在國內就······”同學不解地問。

“探索吧!”

“探索?”

“吾將上下而求索,學生運動正在向沸點蒸騰,從他們那裏或許能找到理想的支柱。為了理想之塔,我要尋找救國救民的辦法!”

“學譚嗣同?”

“對!”

“那可是······”

“或許要付出血的代價,可我願意作第一塊墊腳石。”

柳直荀先生一九三二年就殉了道,他是為救國救民而犧牲的共產黨員,是一位革命先驅。

真理的吸引力是無與倫比的,如同月球的引力湧起了大洋的海潮一樣,共產黨倡導的主義深深吸引了羅榮桓的心······

青島。

青島大學的校園雖然美麗,青島海邊外國老板的洋樓雖然別致,然而,青島的民眾與其他地方的民眾一樣,受盡三座大山的壓榨和淩辱,招搖過市的木籠囚車,殺氣騰騰的斬標;趾高氣揚的洋人,充斥市場的洋貨!橫衝直撞的日本軍艦······這一切,使人無法安心讀書。青年的血是熱的,為了抵製日貨,他跟同學一起開辦了“三民實業社”,居然造出了藥棉、紗布和肥皂。產品一出世,他從郵局寄了一大包肥皂到南灣,讓父親和兄長們看看自己製造的肥皂,要他們不要再把它叫做“洋堿”。實業救國的夢不過象肥皂泡,一九二五年五月,日本海軍陸戰隊勾結軍閥張宗昌鎮壓青島工人的罷工,製造了慘案,他受青島大學學生會委托,到上海宣傳,揭露青島慘案真象,鬥爭的烈火燒紅了他的心,也照亮了他的眼。中國要奮起,需要跟軍閥、帝國主義作殊死鬥爭!他想起了他在武昌中山大學的懷抱裏舉起拳頭宣誓入黨的情形。那時蔣介石發動“四?一二”大屠殺,千萬人頭落地,但他不顧白色恐怖,進行著紅色宣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