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軍紀律最嚴明,
愛護老百姓,
到處受歡迎。
公買公賣不相欺,
保護小商人;
行動釺命令,
不敢胡亂行;
說話要和氣,
開口不罵人。
無產階級、工農群眾,
個個都歡迎。
《紅軍紀律歌》在魯南山鄉響起來了,那是羅榮桓帶頭唱起來的。一一五師的老底子是紅一軍團。許多幹部是從中央蘇區長征出來的,人人都會唱這支紅軍歌曲。隊伍東進,從晉西北一路打進魯南,有傷亡也有補充,新成份一天天增加,新隊伍一天天擴充。共產黨的軍隊不能忘記革命的宗旨,頻繁的戰鬥又沒有更多的時間坐下來休整。老規矩,新兵入伍先學《紅軍紀律歌》,一方麵是活躍部隊士氣,一方麵是加強紀律條文的記憶。革命歌聲把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潛移默化地送進了戰士心坎。各支隊的政委、教導員、指導員沒有一個不用羅政委這法子的。
師部轉移到白龍灣來了。羅榮桓住在一家孤身老農家,屋裏陳設很簡單,一張舊木床,床上鋪著一條繳獲來的黃軍毯,一床灰布被。牆上桂著的一副望遠鏡是戰利品,屋裏還有一張小飯桌,桌上放著飯盆、牛皮公文包,幾條白木碴長條凳,那是開會、擬電報辦公用的。羅榮桓簽發了《關於進一步擴大魯南根據地的報告》,抱犢崮根據地初步穩固下來了,但這麼一小片根據地和全國抗日形勢、黨中央的要求是不相稱的,立足是第一步,立穩足跟就得拳打腳踢,大打出手了。他在給中央的電報中說:準備在發動群眾的基礎上南下郯(城)碼(頭)平原,東進天保(山)、沂蒙,跟山東縱隊會合,把魯中、魯南根據地連成一片,直抵濱海,打通出海門戶。
機要科的譯電員把電報拿走了,羅榮桓信步走到司令部去找老馬夫。老馬夫正在拌草料,聽見羅政委喊他“向前進同誌!”連忙拍淨手上的草屑料沫走出來。他原名叫向發財,江西老俵,爹娘窮傷了心,給他取個吉利的名叫“發財”,然而,還是窮的連褲子也穿不上。一九三三年土匪“圍剿”紅區,燒了他的房,奸了他的媳婦,殺了他的獨子,他簡直氣瘋了,拿了把鍘刀要跟白狗子拚命。可是沒找到禍害,卻反叫另一路白軍抓了丁,看他年紀大,叫他當馬夫,沒出一個月,他就在紅軍攻宜黃時投了紅軍。紅軍問他能幹啥,他說喂馬,就這樣又當了紅軍的馬夫,他的名字是他班長給他改的,班長說:“哎!向發財多不好,革命了要向前進!”就這樣,向發財變成了向前進。不過在紅一軍團裏大夥都叫他向老爹,獨有羅政委從來都是正經八百地稱他“向前進同誌”,這可是他最愛聽的名字,一叫同誌比啥都親,甚至感覺到自己跟戰士們一樣年輕似的。
“政委!找我有事!”
“我聽說你剃頭刀使得好?”
“哎!湊合湊合!”
“給我剃剃怎麼樣?”羅榮桓的右手從耳朵往下巴上撩了那麼一把。向前進以為是刮胡子便一口應允了。
“你先回屋,我拿了家什就來。”
那年頭理發還沒有什麼先進工具,隻有一把剪刀,一把剃刀。就這樣在院子裏擺開了“戰場”。向前進可沒想到羅榮桓會提出剃光頭。
“政委,你這一腦袋頭發不短不長不正好嗎,幹嗎非剃了哩!”
“剃吧!我有用處哩!”
“我這手藝······”
“剃吧!信不過還把頭交給你?”
“好!”向前進信心大增,用熱水給羅政委洗了頭,不一會就給刮了個淨明青亮。接著又淨了麵,剃了須。羅榮桓摸著光頭高興地說向前進同誌,咱們訂個合同,從今後剃頭都請你啦!”他就手帶上了帽子。
“行!行!隻要您滿意!”向前進含著淚走了,因為自己手腳不利索給政委頭上留下了一道小口子。盡管羅政委一點也不介意,他卻很內疚,下決心好好練一練手藝。
向前進剛走,陳代師長就來了,大粗嗓門在門外老遠的地方響了起來:“政委!政委!”他脾氣率直、祖獷,進門就說:
“政委!大夥集合了,你去講課吧!”
“好的!”羅榮桓從公文皮包裏取出新近從延安送到敵後來的《共產黨人》雜誌,那裏麵有毛主席寫的發刊詞。他召集師直幹部開會,就是要結合山東的鬥爭形勢,讓大家一起認真理解加強黨的建設的必要性和重大意義。
師直幹部都集中在村後楊樹林子裏,土坎上放了一張桌子算是主席台,幹部們席地而坐。許多人沒戴帽子,留著長發,陳光一見又想發作。原來,政治部一些部長留著長長的分頭,上行下效,連警衛員、勤務員也留起分頭來了,戰爭時期留長發有害無利。陳光見了挺惱火,他提出大家都推光頭,政治部沒響應的,如今見一些同誌連帽子也不戴能不生氣嗎!
羅榮桓叫了他一聲,岔開他的注意力,走上了講台,把帽子一摘,“嘩!”全場驚了,隻見羅政委露著個大光頭青黝黝地發亮,要不是架著近視眼鏡,可象廟裏的大和尚了。
陳光一見羅政委露出光頭,心裏明白怎麼回事,可不免內疚,說:“政委,這······”
羅榮桓沒理會這些,點頭示意了一下就開講了。
這一著比下一百道命令都厲害,政治部幹部、戰士沒過夜,除了敵工幹部、偵察隊因深入敵後的需要沒剃外,其餘從部長到警衛員、夥夫、馬夫都貼地皮割韭菜似的,剃成了小和尚,可把向前進累得夠戧。
第二天,魯南抗日義勇隊司令、政委應召來見,見師機關煥然一新,也沒敢留著長發晉見,找向前進作了些修理才跟著陳代師長去聽羅政委部署工作。
抗曰義勇隊是國民黨魯南專員公署轄下的十九團,是我黨借敵人的番號拉起來的隊伍,司令、政委都是老共產黨員。張司令一九三四年就到魯南來開辟工作,是個魯南通:他們久聞羅榮桓大名,知道他嚴肅、不隨便說話,而且知道他是個高級知識分子,便有點緊張。雖然陳代師長說羅政委是個熱水瓶,內熱外冷,可他們仍止不住心裏忐忑。他們給羅榮桓敬了禮,然後接過勤務員小王端來的兩碗涼水。
羅榮桓說:“冇得洗塵酒,隻有洗塵水,不怕跑肚吧?我這裏還有兩瓣蒜。”一番不是用俏皮口氣說的俏皮話,雖然沒有引起笑聲,卻解了他二人的拘謹。
“好嘍,先談談你們那裏的情況。”
張司令彙報了他們在蘇魯邊活動的情況,李政委彙報了部隊組成成份及黨在這支抗日隊伍裏的作用。
羅榮桓詳細聽著,用心記著,陳代師長不時插言問他們一些敵情。羅榮桓聽他們彙報完,這才開腔,肯定了他們的工作成績,然後提出了一個嚴肅的要求:改番號!並說:
“我們是共產黨領導的抗日軍隊,要獨立自主打出共產黨的抗日旗號,不能一切經過統一戰線,不能一切經過國民黨,統一戰線要搞,但必須以我為主。”
張司令高興地說:“羅政委,我舉雙手讚成,這些日子夠憋氣的了,吃人家皇糧就得受人製,不獨立就沒有自主權。”
李政委也完全讚同。
陳代師長說:“這是中央的指示,是關係到獨立自主抗日的大事,羅政委把名兒都給起好了,改為蘇魯支隊,仍由你們任支隊長和政委。”
羅政委接著說:“你們在臨沂以西,兗州以南要同鬼子漢奸爭地盤,連結起魯南和微山湖西。主力的任務是集中力量搞費縣以西,抱犢崮以北,采取穿、插、擠的方針擴大根據地,我們的目標要把郯碼平原、濱海山區都聯起來。為了加強黨對魯南地區的領導,我已經向山東分局建議成立魯南區黨委和魯南專員公署。分幾個分區,由部隊派人下去當分區司令、政委。主力團打到哪裏,哪個分區就歸主力團指揮······”羅榮桓滔滔不絕地向他們布置任務,展現前景,使他們完全改變了初始印象,確實象陳代師長說的,他外表冷內裏熱,充滿了革命熱情,一談起工作來也是關不住話匣子的。不過,除了正經事,他很少東拉西扯。他要求蘇魯支隊加強與新四軍的聯係和配合,都是黨的軍隊,要不分你我,團結戰鬥,要求他們確保蘇北到山東的交通線,因為隨著鬥爭形勢發展,將有更多的幹部從延安來,經過這孔道分散到華中抗日根據地去,而各根據地也將有更多的幹部到延安去學習深造,所以交通命脈不能斷。末了,他又問:“聽說臨城、棗莊一帶有一幫扒火車的?”
“是的!”張司令回答。
李政委說:“他們都是本地人,從小光腚就扒車,靠吃兩條線過日子。”
“兩條線?”陳代師長不解地問。
“是不是指鐵道?”羅榮桓也問。
“對!”
“我聽說他們當中有個叫洪振海的扒飛車,從車上麵搞下來了一挺機槍,十三條馬蓋子,有這事嗎?”陳光頗感興趣地問著。
“有!”
羅榮桓把頭偏向張司令說:“我看這個辦法不錯,打了跑,奪了逃,符含遊擊戰術,可以起名叫鐵道遊擊戰,老張你說是不是?”
張司令點了點頭。不過他婉轉地說:“他們的成份很複雜!”
李政委接著說:“他們也是受別人欺壓的,洪振海奪了槍,又讓國民黨遊擊隊董金歲奪去了,洪振海氣得要命,跑到我們那兒找到一營教導員劉金振,想找個依靠。可沒敢要,這些人中間雖然有俠義之士,但也有酗酒打架表現不好的,麻煩得很。”
“應該團結他們,隻要引導得法,他們是能夠成為革命力量的,他們反抗壓迫和剝削,這是共同的,他們對日本鬼子的暴行不會有好感的!”
李政委領會了羅榮桓的意圖,他估計羅榮桓要在這些人身上作文章。
“要團結他們,隻要抗日就歡迎,想辦法派人把他們組織起來,成立一支部隊,在鐵路線上打遊擊,怎麼樣?”
“羅政委已經給起好名啦,叫鐵路大隊,或者鐵道遊擊隊。我們還準備在兗州到臨城這一段成立同樣一支隊伍,在運河上也要建立運河支隊!”陳光接著羅榮桓的話補充說。
“同誌哥,剛才我說了,隨著根據地的開辟擴大,交通線有特殊意義,鐵路是一道很重要的防線,所以敵人卡得很緊,成立這麼幾支隊伍,就是為了打破封鎖,爭奪主動權,怎麼樣?”
“行!”張、李兩位齊聲讚同,意義、形勢、方法都說得很透徹了,哪還有不行的道理呢!他們在心裏欽佩羅政委細致的工作方法。